生活在這個世界的紙片人而已，行為與意志都被操縱着，幾乎沒有自我。

随着恢複在腦海中，越來越多的記憶，越來越多次的交鋒與照面，林琬璎開始去分析問題。

她現在的編号是0538，也就是說不算存檔讀檔，她起碼重開了五百三十八次，而且每一次重開，記憶都會被清空。

為什麼會被重開呢？

按照系統的說法，是任務失敗。

可是從記憶中找尋，五百多次裡，并非沒有過那種時候——窦沉骁攻略進度百分之一百，謝豔秋攻略進度百分之一百，童霜玉被解決，女主完成逆襲，完美達成系統所給的任務。

但最後的判定還是失敗。

失敗。

失敗失敗失敗。

每一次都是失敗。

難道說，這任務從一開始就沒有成功的結果？

不對，那系統把她弄到這裡來是為了什麼？

總不能大費周章，就隻為了把她困在這個輪回裡，一次一次的清洗記憶，一次一次的回檔，一次一次的得到所謂的失敗結果？

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有目的。

謝豔秋的目的是找尋到執念所系。

窦沉骁的目的是限制童霜玉的羽翼。

童霜玉的目的是殺了她這個礙眼之人。

她的目的是回家。

那麼，系統的目的是什麼？

它設這樣一個局，将她抓進來，一遍一遍的刷新着存檔，目的是什麼？

它想要的……

管它想要的是什麼。

為了那個目的，不惜讓她在這破世界回溯五百多次，還次次清空記憶進行欺騙，不管目的是什麼，都不會讓它得逞。

想要什麼東西，老娘都給你砸了！

·

想通了這件事情，林琬璎開始在新一輪的任務中“試錯”。

她無數次的存檔讀檔，測試系統能夠存儲的極限。

她盯着某一個人深挖，嘗試與他相關的所有可能性。

她做出打破這個世界“規則”的行為，看會受到怎樣的懲罰。

她捉弄着童霜玉，欺騙着窦沉骁，研究着謝豔秋，将過往發生在他們身上的每一個疑惑之處都弄明白。

随着對這個世界了解的加深，随着掌握信息的增加，所有的内容如同拼圖，在漫長得幾乎使人崩潰的時間中拼湊完整。

大概明白了，林琬璎想。

她大概明白了，“系統”真正想要的東西，也明白了，為何這麼多次她的任務結果都是失敗。

真是好笑啊。

她竟然，每次都那麼恰到好處的把系統想要的東西砸掉，導緻失敗重開。

太好笑了。

不過更好笑的是系統。

想要什麼不能直說呢，非得拐彎抹角來這麼一套，浪費時間浪費精力。

意識到這件事情的時候，林琬璎正在跟童霜玉對峙，用無限的存檔讀檔來驗證自己想法。

然後冷不丁的，突然笑出聲來。

站在她對面的童霜玉果然立刻皺起了眉：“林琬璎，你發什麼瘋？”

林琬璎笑得前仰後合，卻一個字也不能說，隻能坐在地上捂肚子。

這樣的動作讓童霜玉莫名其妙。

她扶着身側的樹幹，像是在看什麼神經病：“想殺我就殺我，反正你也殺我那麼多次了，不差這一下。”

突兀的話語讓林琬璎愣住，笑聲戛然而止，整個人驚疑不定的看向對面。

然而尚來不及開口，回答她的是一把投擲而來的短匕。

那是第一次，童霜玉殺了她。

·

再度睜眼，視野一片黑暗，腦海中機械般的聲音道：

【恭喜宿主綁定女主逆襲系統，編号0729，即将進入小世界，完成既定任務。】

【進入世界倒計時——】

【叁——】

【貳——】

【壹——】

【進度加載完成，宿主是否開啟存檔權限？】

“開啟。”林琬璎熟練的吩咐。

【已為宿主開啟存檔權限。】

這一次林琬璎什麼也沒做。

她睜眼落地便去找童霜玉，想要向她詢問關于最後那句話的内容。

那幾乎成了她的救命稻草——

在這數百次的，一年一年的停滞輪回之中，除了她，還有旁的人擁有記憶。

除了她，還有旁的人也知曉那些失敗的結局……

掙紮着的，艱難的，一次又一次，頂着風險與驚懼的枯燥無味嘗試，

這是一個虛構的世界，所有的存在都是紙片人，唯有她一個人，從那漏出的縫隙中努力記憶着。

在這個時候，知道有人同自己一樣，那種瞬間狂喜幾乎将她淹沒。

她賭上了一切，要去求證那個希望，

失敗了。

回溯過後的童霜玉并不記得她所說的任何事情，甚至于覺得荒謬，直接給了她一刀。

而系統也從她的行為中覺察出蹊跷……

對她的記憶做了一次十分詳細的大清洗。

·

等到再度如碎片般将一切拼湊起來，她的編号已經到了1001。

林琬璎隻能一邊重新制定驗證辦法，一邊在暗地裡咒罵童霜玉。

因為對這個世界的一切太過了解，她很快便測試出童霜玉之所以說出那番話的原因——

當她存檔讀檔的時候，在童霜玉的記憶裡，那段時間所經曆的事情并不會被清空。

而是如輪回一般重複着。

這樣也好。

林琬璎靜下心來，慢慢地想。

她先是用存檔來來回回戲弄了童霜玉幾百遍，發現每當存檔讀檔的數量達到一定值，系統就會如電腦存取般産生一定的卡頓或者錯亂。

如果成功的話，她能夠完成在沒有系統監聽情況下和童霜玉的交流。

如果失敗的話，那也就不過再來二百檔。

反正眼睛一睜一閉的事情。

林琬璎試了。

她成功了。

那一次，她成功的向童霜玉講述出自己所經曆的事情。

大吐特吐，暢快講述。

而沒有被系統覺察，提前結束任務，或者強行清洗記憶。

聽完了整個故事，童霜玉問她：“然後呢？”

“然後？”林琬璎有些不解，“當然是幫我擺脫系統啊，這樣大家都自由了不是嗎？”

“你怎麼知道擺脫系統大家就都自由了呢？”童霜玉道，“而且，你知道擺脫的辦法嗎？”

這讓林琬璎想了很久，久到系統的運行都有些恢複。

她看見童霜玉站起身，對自己說：“等你把所有的事情都想清楚再來找我吧。”

童霜玉走了。

那一日，林琬璎坐在原地想了很久。

久到系統出聲詢問：【宿主在做什麼？】

林琬璎：“……”

她身體後仰，躺在地上，四肢錘地，打了一個時辰的滾。

等到從地上爬起來，狠狠擦了一把臉上沾染的泥土，向着童霜玉離開的方向罵了一句：“狗東西！”

系統：【……】

系統：【1001，你在做什麼？】

林琬璎：“發瘋。”

她面無表情的道：“怎麼，你們系統廣泛的閱曆庫裡，沒見過人類發瘋嗎？”

·

林琬璎終究還是找到了徹底擺脫系統的辦法。

也不能說徹底，她隻是産生了一個推測，而具體的施行還需要旁人來幫忙。

于是她精心的布置了一個計劃，提前将主線劇情内容打包成“夢”的形式，塞進童霜玉的記憶裡。

交鋒那麼多次，童霜玉性格中最原本的屬性她再了解不過。

她是個執着的性子，一旦認定了什麼事情，便很難做出改變。而這種執着體現在她身上尤為明顯——在過去一千多次的回檔中，從來都孜孜不倦的逮着她作對和破壞。

若是讓她提前知曉了自己有威脅到她的可能，那絕對會提前動手，斬草除根，将一切切斷在尚未發生之時。

童霜玉果然找上了她。

然後，慢慢地，林琬璎根據之前的推測與模拟，一步一步把自己誘導到一個死局之中——一個童霜玉必定能夠殺死她，完全無可利用系統強制逃脫的布局。

然後以自救的名義，推動系統回檔。

她計算着童霜玉殺掉她的每一次，等到那個數值累計到兩千九百八十，才終于沒忍住出聲：“你到底殺夠沒有？”

然後那人停頓了一瞬，毫不猶豫地将匕首再次刺入進去。

林琬璎：“……”

**！

童霜玉一直殺她到兩千九百八十三次，比她殺她硬生生多出來兩次，才肯停手坐下來談判。

兩人在雙方都不太愉快的情境下建立了合作，确定去嘗試實施那個辦法。

——殺了她。

然後在她死亡的瞬間，毀滅掉她的身體。

在過往的嘗試中，林琬璎也曾經試過毀滅自己的身體，但是最終都會被系統修複。

而她在嘗試中發現了一個漏洞，那就是系統修複她身體的時候，會處于一種無法做出其他應對的封閉狀态，如果在這個時候有人強行對她飄散中的意識做什麼的話，即便是系統，也無法做出攔阻。

“這就是你的辦法？”童霜玉擰眉，“毀滅身體，分割靈識，單獨保存？”

林琬璎：“嗯哼。”

童霜玉：“那若是死了呢？”

林琬璎：“死了不是最順你的意。”

童霜玉認真思索了很久，同意了。

她道：“别忘了我們的交易。”

林琬璎嗤笑：“那不是交易，隻是共同的目的，合作的原因罷了。”

·

她成功了。

在第一千零七次任務中，林琬璎真切感受到自己的死亡，意識脫離出身體，卻沒有再聽到那如鬼魅般響起的機械聲音。

那一瞬的暢快不是假的。

她整個神經都歡快的躍動起來，感覺第一次如這般輕松，直到再次聽到那段熟悉的，沒什麼感情且令人作嘔的話語。

“恭喜宿主綁定女主逆襲系統，編号1005，即将進入小世界，完成既定任務……”

林琬璎感覺自己被困在一個圓球裡，不用擡頭就可以看見撥弄着她的人面色因失血而微白，平靜倚靠在巨石邊上。

林琬璎：“……”

幸虧不是機械音。

她跟那破爛系統，确确實實的分割成功了。

至于這個捉弄她的……

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等她從這個破球裡出去，再報複回來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