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童霜玉沐浴完,洗淨身上的血污塵土,走出門來,正碰上跟随而來守在外面的朱厭。
“那枚圓球已經從地牢帶回來了,滄極宗三位長老分開審理,除了段協,另外兩位都透露了一些相關内容。”
青年低聲将得到的信息挑揀重點告知于她,“至于那枚圓球,由瀝風齋的侍女送放回殿下房間。”
童霜玉點點頭。
朱厭卻并沒有立刻離開。青年看着她,面色欲言又止,似有什麼想說。
童霜玉感知到這種目光,微微歪頭,眯眼道:“說。”
“……”
朱厭沉默了片刻,神情之中第一次流露出名為謹慎的表達:“就這麼把魔主關在麟遊宮外,不會有問題麼……”
“噗。”聽到朱厭的問題,童霜玉不由嗤笑出聲。
“原來你是擔心他。”她背過身去,一邊绾發一遍道,“不過是想打架罷了,真以為那狗東西找不到回家的洞?”
她看了看,随便摸起一支玉簪将發绾上:“不過你看起來,倒是蠻關心他的樣子——你不是我麾下的部屬嗎?”
這話不輕不重,說得淡淡的,卻仿佛一柄重錘,将朱厭整個人砸入地闆之中。
“殿下!”面上橫貫傷疤的斷臂青年慌忙跪下,俯首低頭,“屬下絕無此意!”
……
童霜玉沒有說話,空氣中維持着一種詭異的靜谧。
朱厭額上的汗珠凝結,化作一顆滾落下來,砸在手臂之上。
“這麼緊張作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到女子輕笑的聲音。童霜玉半蹲下身,讓自己的視線與這青年持平。
那雙幽黑的眸子微微彎起,語調溫和而平緩道,“你吃了誓蟲,我自然相信你的真心,若是出了纰漏……也自有你來替我驗證。”
“下去吧。”
最後這三個字仿佛什麼赦命的敕令,朱厭額頭立刻緊貼地面,沉聲道:“多謝殿下信任!”
等到朱厭從宮殿中退出去,童霜玉才平靜的向右側轉頭。
右側窗扇大大落落的敞着,光線明亮的照入地面,墨黑色衣衫的青年半支着腿,身體斜依在窗上,頸間發絲被吹起,一雙桃花眼幽幽含笑的看她。
他的神色輕松如常,像是過往許多年裡,每一個午後随意的翻窗。
而童霜玉也對這樣的畫面熟稔習慣。
她轉身,尋了個位置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水端在手中:“打完了?
窦沉骁翻窗進來,在童霜玉旁側的位置坐下:“當然。”
童霜玉将茶水端起,垂眸飲了一口:“謝豔秋呢?”
窦沉骁大半個身子都湊過來,眼神在童霜玉發上轉着:“死了。”
“那朱鸾呢?”
“跟姓謝的小白臉殉情了。”
說這話的時候,他整個人極為放松,漫不經心,手指摸到童霜玉插在發間的那根玉簪,輕輕一轉,抽了出來。
剛剛清洗過,尚且帶着些許潮潤的發絲便如瀑布般滑落。
窦沉骁沒忍住,擡手摸了摸那頭發,将一朵從袖中摸出的雪色雲昙花插進去:“我為你同他打了那麼久,甚至被關在門外面,你見到我最先問的卻是他,第二是你那小侍女——什麼時候能輪得到我呢?”
童霜玉沒有躲,掀眸與他對視。
兩人離得極近,咫尺之間,甚至可以看清倒映在彼此瞳孔中的自己。
氣息與面容都再熟悉不過,相處的氛圍也自然而随意,但這并不能掩蓋過去曾經發生的那一切——最難的時候是他,最恨的時候也是他。
尤其那雙微微笑着的眼瞳,不用仔細去看她也知曉,笑意并不達眼底,盡處是平靜與冷漠。
“再問一遍。”童霜玉平靜的擡手,慢慢把杯中茶水澆在他的頭上,“朱鸾呢。”
滾燙的熱水流淌過面龐,窦沉骁下意識眨了下眼睛,卻還是忍着,捉起她一縷發絲聞嗅:“區區侍女,我賠你十個百個——”
童霜玉擡手一松,杯子直接砸在窦沉骁臉上。
杯底撞擊鼻子,帶來猝不及防的悶痛。
窦沉骁:“……”
他隻能松手,悶悶地接住杯子,“開個玩笑,生這麼大氣作什麼……朱鸾是你的人,我怎麼敢動?隻是讓她睡一會兒罷了。至于那個謝豔秋,我把他關起來了,到時候鑰匙給你,是殺是剮看你的心意。”
“那青魑呢?”童霜玉問。
“什麼青魑?”窦沉骁不解。
童霜玉平靜的提醒他,“你背着我,與林琬璎,烏扶聯手,設計引走青魑。你把她引到哪裡去了?”
窦沉骁手上仍端着那隻杯子,輕輕搖晃了片刻,轉到方才童霜玉所面對着的位置,仰頭将其中剩餘的茶水喝掉。
蔓延在臉上的茶水順着青年下颌滾落,自喉頸滑入衣領。
“我是感知到你有危險,才從你關我的地牢裡爬出來的……我那麼喜歡你,怎麼會動你的人呢?小鶴,這可不能亂冤枉。”
“從頭到尾,我可沒見到那小丫頭一眼啊!”
童霜玉看了窦沉骁一眼。
他将杯盞放回到兩人之間的小桌上,身體前傾,面上的神情無辜,仿佛真的全然不知。
面對這樣一個家夥,不惱不怒,一切的攻擊都仿佛落在棉花上,有種無處使勁的滞悶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