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剩她和他了。
在這個世上,沒有比他同她更親近的人了。
于是他們相攜着,一步一步,在魔域的漩渦争鬥中搏殺,從微末苦痛,掙得如今的位置。
這其中流了多少血,吃了多少苦,有過多少崩潰難以支撐的夜晚,也隻有他們知曉。
她沒有辦法視那些相攜相持的苦難于無物,她無法輕易的将窦沉骁放在“殺”或者“完全敵對”的位置上,哪怕是做了那個夢,哪怕是去為難謝豔秋,針對林琬璎,她也沒有辦法徹底的對窦沉骁下狠心。
這世上沒有同他比她更親近的人了。
她不敢,不願,不想。
卻又在心底隐秘的燃燒着一種蠢蠢欲動。
童霜玉閉上眼睛。
當年無人境域主身死之前,将青魑托付于他們,盼他們能夠長久的照看這個無人境最後的血脈。
她答應了。
窦沉骁也答應了。
林琬璎說,沒有見過青魑。
窦沉骁也說,沒有見過青魑。
如今林琬璎的性命握在她手中,應當不會撒謊,而窦沉骁的話,她是半點兒不信的。
但是他嘴巴嚴,若是有什麼事情有心瞞着她,一開始不說,向後也決計不會說。
除卻這兩人之外,所剩的最後一個與這件事能夠牽扯上些許幹系的……
謝豔秋。
童霜玉不知道自己怎麼想到這個人身上的,但是有一種冥冥之中的直覺告訴她,作為林琬璎的攻略對象之一,他或許沒有參與,但是很難和這件事情扯開關系。
她得去見謝豔秋。
·
謝豔秋被窦沉骁關在麟遊宮的水牢。
這地方與童霜玉關窦沉骁的牢獄不同,并非單純的“困束”,使身處其中者失去外出的自由,而是在牢中設有定時施展刑罰的法陣。
這法陣中遍布細小的刃勁,每隔一個時辰被催動一次,在被困其中的人身上留下細小的傷口。再加上水牢原本的刑罰,不定時的将受刑者拖入水中……兩種懲罰交錯,傷口反複不能夠愈合,漫長而摧折神經。便是心智再堅定的人,也會因為受不了反複的折磨和苦痛而曲折傲骨。
但謝豔秋被送到這個地方來,并非有什麼被拷問的目的,單純是因為窦沉骁想想要折磨他。
所以這刑罰便仿佛沒有盡頭般,不間斷的施行着。
童霜玉到的時候,謝豔秋剛被鐵鍊從水中拖吊起來。
青年的頭發散着,烏發如墨塊一般,涔涔的浸潤着水汽,鮮亮而濃厚。他臉色慘白的吓人,近乎如紙一般,眼睫半阖着,睫羽上聚挂水珠,将落未落。
童霜玉走近過去,發現他被吊着的小臂上滿布了近百道細小而密的氣勁傷口,這些傷口成日裡在冰冷的水牢中浸泡着,沒有愈合的機會,便呈現出浮腫的蒼白來。
看着十分駭人。
童霜玉走近水牢,在水池正對着謝豔秋的那一端坐下,目光微擡,平靜的看着他。
“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副模樣?”
女子的聲音原本便微冷,浸在這寒涼的水牢之中,隻更顯鋒利。謝豔秋意識有些恍惚,有些費力的掀起眼睫,原本挂在睫羽上的水珠便立刻骨碌碌滾落下來,劃過鼻梁,潤進嘴唇。
“……小鶴。”謝豔秋辨認了片刻,才恍然間從模糊的視線中辨認出女子的身份。
“你沒事……就好。”他喃喃道。
童霜玉微微歪頭,不合時宜且毛骨悚然的想起林琬璎那句“謝豔秋喜歡你”來。
窦沉骁喜歡她,便掐死所有靠近她的人或物。
謝豔秋喜歡她,便不管不顧追到麟遊宮來,把自己搞成這幅樣子。
喜歡,真吓人。
童霜玉快速的中止了這個想法——她不是來同謝豔秋談論所謂什麼喜歡與不喜歡的。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瘦削的身形套在寬大的外裳裡,纖白脖頸暴露無遺,似乎輕而易舉的動動手指便可以将他殺死。
但是她現在不想再試。
她問謝豔秋:“那日你去見林琬璎,随後林琬璎便逃走了——可有什麼解釋嗎?”
待在水牢數日,謝豔秋身上的疼痛如蚊蟲叮咬一般,細細密密的,不至于撕心裂肺,卻難熬且遍布。
再加上數不清多少次水牢中的浸沒……讓他花費了很久的時間,才勉強解讀出童霜玉的意思。
這件事情……
還是來了。
當初發生的時候,他便意識到終究會有如這般面對童霜玉的一日,但卻沒想到是在這種境況之下。
他衣衫不整,虛弱至極。
謝豔秋輕輕的閉上眼睛。
“青魑的事情……與我有關。是我的過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