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一片甯靜，僅微風拂掠耳發。

遊無方年愣了一瞬，睜開眼睛，向着劍氣來的方向看去。

數十道劍氣凝聚在半空中，仿佛遭遇到阻澀般懸停着，半透明的劍形有如冰凝。

下一瞬，這冰的凝聚便生出裂隙，寸寸向外破碎開來。

然後嘩然一聲，散作強橫的氣勁反彈回去。

随即一道冷冽的氣息向他奔來，按住他的左肩，森黑色的魔息呈現，将兩人身形掩蓋。

周遭變換，地轉天旋，等再回過神來，遊無方發現自己已經出現在一個新的場景。

……

是間開在荒野的客棧，可以肯定往來沒有多少客人，僅擺設的四張方桌其中兩張落滿了灰塵。

“坐。”微微清冷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遊無方迅速反應過來，左手緊握着的劍警惕擡起，指向那聲音的來處——一名穿着素色衣衫，鬓發間簪着一隻半開雲昙花，發絲摻半了素白的女子。

她攏袖在方桌對面的長凳上坐下，指尖尚且殘存的黑色魔息緩緩消散在空氣中。

“你……”看到這縷魔息，遊無方幾乎立刻反應過來：“你是魔修！”

少年臉色一下子變得青寒，拖着受傷的左腿便要往客棧外門走。

童霜玉也不着急，隻夾起盤子裡剩餘的油餅咬了一口，咀嚼吞咽下去後才開口道：“追你的人仍在遠處，距離這裡不遠。踏出這客棧的範圍，他便會發現你。”

“……”這話似乎讓遊無方微微沉默。

少年垂首沉思了片刻，終究還是沒有再向前邁步，卻也并不回去童霜玉面前：“師尊不讓我與魔修接觸。”

“什麼師尊不師尊的。”她陳述道，“現如今你在追你的人面前被魔修救走，無論你過去是否真的與魔域有所勾結，從這一刻起，都将坐實。”

“你——！”遊無方握緊了手中劍，一道劍氣斬向童霜玉。

童霜玉微微後仰，劍氣擦着她的鼻尖劃過，将桌上碗盞砸碎，随後在桌面留下一道深痕。

阿婆聽見劍氣斬開碗盞的聲音，忙跑出來，看到提着劍的少年，吃了一驚，手哆嗦了片刻，又跑回客棧裡去。

這一幕自然被遊無方看在眼中。

少年遲疑了片刻，有些懷疑的看了看自己，眼瞳中流露出顯而易見的茫然。

“别想了。”童霜玉站起身來，左手拂過桌上那道深痕，使其恢複如初，“既入此道，便再不可能回頭，在你的師父眼中，你同‘魔’将再脫不開幹系。”

“與其被誤解，窩窩囊囊的藏着，不如踏入魔域，或可掙一份屬于自己的活路呢？”

遊無方怔愣，半晌不語。

童霜玉便也不再理會他，身形在棚屋下的桌椅間消失，回去女牀山的方向。

林琬璎不可置信：“你就把他放在那兒了？我要的東西呢？”

“不必擔心。”童霜玉說，“他一定會跟上來的。”

“為什麼？”林琬璎不解。

“……”

童霜玉沉默了一瞬，道：“因為他再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

關于遊無方的事情，實則是童霜玉和林琬璎的一場交易。

昨日确認了青魑在三宗手中，且即将被送往天門塹後，童霜玉便同林琬璎進行了商談。

她要去天門塹救人。

而對于這個世界的一切都熟稔到近乎能夠倒背如流的林琬璎，是最好的合作對象。

但林琬璎不同意。

“你想讓我幫你去仙門的天門塹搶人？”布頭小人不可置信的出聲，“開什麼玩笑，那可是天門塹！開啟之時仙門三宗都會聚集在場，裡三層外三層……而且那位置是仙門用來與‘律’溝通的，若我去了，被它感知到，重新抓回去當牛馬怎麼辦？”

“你要什麼？”童霜玉直截了當。

她當然聽得出來，林琬璎這一番話隻是托詞。她在這世界輪回了上千次，好不容易擺脫那東西，所圖求的絕不隻是偏安一隅，在這世界平平安安的繼續生存下去。

果然林琬璎道：“我若是去那裡，定然是做好了與‘律’開戰的準備，不是他死，就是我活。”

“既然如此，其一，我當然是要一具正常人的身體。”她掰着布頭小人的手掌道，“有修為，容貌好，能戰鬥，而且得是女體。”

說着，她頓了一下，“你身邊那小侍女就不錯。”

話頭指向朱鸾，童霜玉的神色微微沉下來：“朱鸾不行。”

“瞧你緊張的。”林琬璎嗤笑出聲，“放心吧，我自己有準備合适的，隻是需要你去幫我辦——那小子手藝不錯，剛好能做出符合我要求的身體。至于時間嘛……我掐指一算，就在明天。”

“明天，他就要被他師父逐出師門，親手批下追殺令了。”

……

童霜玉也不問，她對這些多餘的并不感興趣，隻颔首，“第二件呢？”

“至于第二件，便是等我有身體之後的事情了。”

林琬璎停頓了一瞬，童霜玉卻道：“說。”

布頭小人有些訝異，慢吞吞的從桌上爬起來：“第二件事，若我同你前往天門塹，遭逢“律”，你得答應我，同我一起……毀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