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仍舊是混沌城接壤三宗的邊界,那處偏僻的客棧。
童霜玉已經不知是第多少次來到這個地方。林琬璎更是熟稔無比,隻是如今是布頭小人的狀态,沒有辦法動嘴巴吃東西,隻能看着童霜玉跟阿婆要了一碗熱湯水,又要了一份油餅,還有小小的一疊蘿蔔鹹菜。
“你能不能把這些東西挪得離我遠一些!”布頭小人趴在桌角,蔫眉耷眼的沒什麼精神道。
童霜玉夾起一顆蘿蔔鹹菜,認真的嘗了嘗,歪頭問:“為什麼?”
她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現在這個狀态,應當是聞不到氣味的吧?”
“聞是聞不到。”林琬璎恹恹道,“可是我不瞎啊!我能看到!就擺在眼前,能看不能吃……”
童霜玉奇怪:“被困在輪回裡那麼久的時間,每次都要喝這湯,吃這油餅和鹹菜,不會膩嗎?”
“那你不也沒膩嗎?”林琬璎反駁。
童霜玉沒說話,捧着桌上的湯水喝了一口。
林琬璎趴在桌上看着她吃,看了片刻,突然開口道:“我媽媽做的蔥油餅很好吃。”
“蔥油餅?”童霜玉微愣。
“嗯。”林琬璎點頭,“同婆婆做的這個油餅有些不一樣,裡面除了豬油,還會撒上花椒面和很多很多的蔥花,咬起來十分的有味道。”
“我最喜歡吃她做的蔥油餅。”
“我當時出門的時候,媽媽跟我說,晚上做蔥油餅給我吃。”
“然後那輛車撞了我,我就到這兒來了。”
“我偶爾……不,經常,常常會想,如果那天我沒有出門會怎樣。”
“我是不是就可以吃到媽媽做的蔥油餅了。”
“也不用被帶到這個糟糕的世界來……”
她說得有些難過,越說越郁悶,索性翻了個身,讓布頭小人坐起來。
一擡眼,卻對上童霜玉的目光,發絲中摻白的女子正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她。
但卻又不像是在看她,隻是目光落在她身上,瞳仁卻在怔愣。
“看我做什麼?”林琬璎有些不高興道。
“……沒什麼。”童霜玉微微垂眸,收回自己的視線。
林琬璎卻在此刻于心底生出一種鬼使神差的微妙感。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麼想的,竟然張口就問:“童霜玉,你媽媽是什麼樣子的?”
“媽媽?”童霜玉有些疑惑的重複了一下這兩個字。
“……就是阿娘。”林琬璎說,“你們叫母親,阿娘,娘親。”
林琬璎也不知曉自己怎麼鬼使神差的就想到這個問題,開啟這個話題。
她隻是在那一瞬間,突然發現,在她關于這個世界的上千次輪回,上萬次存檔讀檔之後,竟然沒有得到過關于童霜玉父母的半點兒信息。
她像是憑空出現在這個世界,唯一的親人隻一位兄長。
而在這之前的經曆,都好似被憑空截斷。
“母親,阿娘,娘親。”童霜玉慢慢重複着這每一個稱呼,“……媽媽。”
她垂下眼,又喝了一口碗中的熱湯。
“我沒有母親。”
她說,“我從記事起,便跟着兄長了,沒有旁的人。”
“那童霜翎也從沒同你說過關于你阿娘的事情嗎?”
……
童霜玉目光看着林琬璎。
雖然早已知曉眼前這隻布頭小人對于兄長也有一定的了解,可是經年之後,再度從他人口中明确的聽到兄長的名字,還是讓她心口仿佛被抓緊了一般,微微的疼痛。
“沒有。”童霜玉再度垂下眼,“兄長從未同我講過。”
林間風聲簌簌而過,仿佛遮掩什麼一般,蓋過原本默而無聲的寂靜。
片刻後,刀劍相交的聲音自遠處林中傳來,随即強烈的氣勁掃過枝葉。
童霜玉喝盡了碗中最後一口湯,站起身來。
林琬璎跳上她的手腕,順着胳膊爬到她肩上,一掃方才的恹恹:“走!沖!”
·
林間,黑色衣衫的少年馬尾高束在腦後,右肩、左腿、腰腹各有一處見血劍傷,以左手持着劍,勉力在鋪天蓋地落下來的劍氣之中閃避躲藏。
靈力的劍氣擦着他脖頸而過,割下一縷發尾,沒入一棵碗口粗的小樹身上,樹身瞬間斷裂,如崩摧折。
“妖孽!還敢往哪裡逃!”在他身後,追着他的白衣長老厲聲呵斥道。
遊無方左手緊緊握着劍,支撐自己的身體,全然不回頭看那長老,隻顧躲藏。
白衣長老便又呵斥道:“孽畜!你師父收你入門下,悉心教養多年,你竟做出如此忤逆之事,偷盜宗門寶物,與魔修勾結!今日老夫便替你師父清理門戶!”
話音落,又是數道劍氣落下,磅礴壓頂。
而遊無方的體力已經到了極限,加上身上傷勢累累,縱然有心,也再無力躲避反抗。
他握着左手中的劍,從心底生出一片無力之感,意識到自己今日将命絕于此,不甘的閉上眼睛。
然而預料之中的疼痛并沒有到來,甚至劍氣刮過皮肉的風聲都不曾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