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寂然，秦方好的心髒劇烈跳動，仿佛下一刻就要破胸而出，等待回應的時間尤顯漫長，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一錯不錯地盯着獨孤明，不放過他臉上一絲一毫表情變化，看他薄薄的眼簾緩緩下垂，看他沉默……

他感到為難了。

能理解，畢竟獨孤明是真的有皇位給子嗣繼承，要他為了一個男人放棄大好江山，沉默以對已經很客氣了。

今日的坦白是做足了心理準備的，從福甯宮小住到現在，秦方好在腦子裡排練了無數遍，把能想到的獨孤明會有的反應都預想了一遍，其中就包括現下的沉默。

來宮的路上，他腦子裡還彩排了一遍，如果獨孤明沉默不語，他該說什麼來着？

想起來了！

秦方好從獨孤明懷裡下來，故作輕松地笑了笑：“我開玩笑的，你别當真，你是天子，自當廣納嫔妃，綿延皇室血脈，我知道的。”

此時獨孤明已經擡起眼簾，用極其複雜的眼神看着秦方好。

“那就祝陛下福壽安康，瓜瓞綿綿。”秦方好揖手道，“微臣告退。”

獨孤明起身拉住他手腕：“既然你知道朕的難處，為何不能退一步，朕說過，不會委屈你。”

秦方好掙開手，失笑搖頭：“如何能不委屈？”

他指着後宮方向，“後宮那麼多宮苑，将來會住滿你的嫔妃。”

“你會親她們嗎？會抱她們嗎？會宿在她們的溫柔鄉裡嗎？雲雨過後會抱着她們說一些肉麻話嗎？”

每問一句，他便逼近一步，逼得獨孤明連連後退，潰不成軍。

“光是聽到你要娶皇後我就……”秦方好氣得一時找不到合适的詞來形容當時的心情，亦或是羞于承認，一甩袖子，說了個負面情緒的統稱，“我就生氣！”

“你教我如何退步？如何能不委屈！”

獨孤明說一句，秦方好便如同被點燃的鞭炮，連串話語轟鳴而出，字字如鋒刃銳利，句句直戳要害。

獨孤明心中喜憂摻半，喜他對自己用情至深，憂他偏執倔強不肯退讓。

他擡手試圖安撫秦方好，秦方好這兩年沒少在獨孤明這栽跟頭，饒是再魯鈍也摔出點經驗了，看獨孤明神色便知他又想挖坑引誘自己往裡跳。

他毫不領情地撥開獨孤的手，決然道：“魚和熊掌不可兼得，今後你盡管娶你的皇後納你的妃，不要太貪心。我絕不可能跟他人分享所愛之人！”

“魚和熊掌？”獨孤明見他如此執拗，眸光沉了下來，勾唇一笑，“朕巍巍天子，這天下都是朕的，包括你。”

最後三個字他說得緩而重，滿含警告。

秦方好面無懼色，直視天威：“陛下飽讀詩書，一定聽說過一句話。”

嘭！

半月福壽玉觸地一瞬，瓊花迸射，分崩離析。

——“甯為玉碎，不為瓦全！”

“你……”獨孤明氣極，“你放肆！”

秦方好怒“哼”一聲，甩袖轉身往外走，獨孤明甫追出兩步，見秦方好又是一個轉身邁了回來，面無表情道：“陛下曾許我一願，可還記得？”

獨孤明微微颔首道：“記得。”

也說不清是不甘心還是想了結個痛快，秦方好揣着答案道：“我要你此生唯我相伴，不許他人喚檀郎。”

猜他就要用于此事，獨孤明眉心隆起，閉眼沉沉歎口氣，無奈道：“由不得朕。”

“好，好……”秦方好不住點頭，腳步緩緩後退，眸光掃了眼地上迸濺得七零八落的玉屑，沒由來的，想起當初在上林苑傷得五髒俱裂，連呼吸都會痛，就像現在這樣。

“從前那些荒唐事，就當大夢一場吧。”

聞言，獨孤明倏然掀眼，薄唇輕吐：“由不得你。”

沒想到他會如此蠻不講理，秦方好愣怔一下，氣極反笑。

“世人都說我秦方好是流氓，殊不知這大祁天子才是一等一的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