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曉朝中急報:西北邊緣地帶,葫蘆山東側突發雪崩,張質子一行隊伍全部遇難,屍骨難尋。啞喀爾意圖就此事挑起紛争,有向東起軍之勢。
彼時,朝中亂作一團,還未等幼帝上殿,大臣們便沸沸揚揚議論起來。
“怎麼辦呐,怎麼辦呐!新帝才剛剛登基,這西北要是穩不住,東海那邊再出個什麼亂子,漓朝危矣啊!”
“你可别胡亂叨叨了,讓頂上面那位聽了去,不得把你給革了。”
“嚯,你盡管吓唬我,頂上面的那麼看不慣大将軍,還不是容他在朝堂上站着。”
“哼,要不說你剛入朝政,不谙世事。以前禧帝在時,大将軍是尊享坐席的。”
“唉,你們說,他兒子是真的沒了嗎?”
“此話怎講?”
“這——山高路遠的,又是獨子,有人位高權重,誰知道會不會來個偷——梁——換——柱——等屍身找回來估計都腐爛得不成樣子了,那可不是——說是質子,那就是質子咯。”一人陰陽怪氣地故意拉長語調挑唆着。
“嘿!你這人怎麼說話的!大将軍,這您都放任着他們?”
輔國将軍張獻陰沉着臉,腰闆繃得筆直站在一旁,始終一言不發,像是這群人讨論的事件與他沒有分毫的關系。
“質子路恒... ...”
直到宣旨太監那尖利地嗓音漫延了整個内殿,衆臣才發現小皇帝早已腫着眼泡,抿起嘴唇,氣鼓鼓地坐在了龍椅上。
大臣們迅速規整地排成幾列,俯首聆旨。
“質子路恒,和交失聯,下落不明。聖意恤德,特許三法司與地方共尋其身。朕憂将軍張獻無法自證,恐其不适統軍之重,特收兵符,撤取爵位,罰沒家産,以平西北之怒。”
朝堂瞬間又如炸開了鍋般,一派隻作看熱鬧,一派贊着聖意英明,一派滿腔報不平。
唯有當事人默默卸下朝冠,褪去華服,将其四方四正地疊好,躬身退出殿去。
沒有人會在意這位年邁老将軍的另一個身份,一個十歲出頭孩子的父親。他那一夜白了的蓬松枯發,半張臉上令人怵目的火铳傷痕,就像他布滿虎口處皲裂的厚繭一樣,在一場場爾虞我詐中被遺忘,又不加珍惜地添上一道又一道的新傷。
......
胥家小少爺的婚事,任由數月來把門檻都踩塌了的媒人進進出出,都無法撼動少年對男女之事的置若惘聞。
“夫人說的沒錯,您準在蓮花池這裡。”胥玄身邊的小厮顯然一副受過訓斥的模樣,嘟噜着嘴,委屈地站在岸邊眼巴巴地瞧着那橋肚木船中邊翹着腿邊翻着書的公子。
“這次又是誰家的姑娘生辰?還是誰家老爺老母辦壽?”胥玄繼續翻着手中的書,看也不看那小厮一眼,不耐煩道。
“夫人前幾日便跟您說了,今日要您領着肖家小姐逛市集,您就是不當回事,人家姑娘在如意居喝了好幾盞茶都等不到您,手下人都來府上問情況了。”
“市集?什麼市集?又有市集了?”胥玄從橋肚的陰影中探出頭來。
“您可别隻聽到了市集二字啊!肖蕭小姐是肖家獨女,從小是被她那幾個哥哥捧在手心上寵的,肖二公子他... ...”那小厮越發的急了,他家少爺今天要不快點趕去賠不是,估計又要惹上一身麻煩。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肖蕭這名字,太過悲壯,不妥不妥。”他裝模做樣地搖搖腦袋也不知道作給誰看。
“人家姑娘都沒嫌棄您天天不務正業,您倒是計較上人家的名字了。”那小厮念叨着,不過讓他吃驚的是,胥玄竟支起船槳往岸邊靠來。
“不過... ...市集倒是值得一去!”
他跳上岸,抓着小厮的衣襟就往外跑,徒留才從池底細沙中鑽出的小錦鯉,睡眼朦胧地望着兩人急匆匆離去的身影發呆:“市集?”
雖說還有三日才到乞巧,街上早已被本地和周邊鄉鎮的攤販所占據,要說漓朝南部叫得出名頭的市集,除了再往南一點的舊都,就數這依山傍水的小鎮市集了。
胥玄特意選了條離如意居遠遠的街道逛着,誰曾料想肖家那小姐等得不耐煩了,已經從頂西邊走來了東邊。
說來也巧,素未謀面的二人彼時都在投針驗巧的攤位上停了下來。
“今年讨的是魚景,諸位隻要将手中的針扔入水中,若這水中的波影如遊魚一般,便可獲得這頭彩。”那攤主吆喝着。
“頭彩是什麼啊?”衆人問。
“七夕的頭彩自然與七夕有關,這頭彩當然是如意居的紅豆細沙巧果。”攤老闆拿出一精巧的木制點心盒洋洋得意道。
“你胡說,我們剛從如意居來,所有的乞巧糕點我們都嘗了,根本沒有什麼紅豆沙的!”一位從頭到腳都着桃粉色,滿頭金底花簪的女子質疑道。
胥玄撇頭看了眼,不敢恭維地抿了抿嘴,這女子穿的也不知道是哪家布莊做出來的料子,就差沒把世間所有的花卉都給繡在衣服上,這等絲緞也着實是用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