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岸的火光漸漸熄滅,地上坐着的人都低下頭來,沉默不語。
“我問江月呢?他不是同你們一起的嗎?人呢?”蘇褚受夠了這種自言自語的氛圍,她望着這群如同木雕泥塑般毫無反應的人,頓時無法壓抑住内心的怒火,“你們說話啊!到底怎麼了?”
“江先生他... ...”其中一個士兵猶猶豫豫地說,“狼太多了,要不是江先生帶人在後面死守着,也過不來這麼多人。我... ...我在橋上的時候,好像聽到後面已經厮打起來了。”
“有多少人還在那邊?”蘇褚問。
“不足百人。”那人答道。
蘇褚的心咯噔一下,面容冰冷得瞬間散去了全部血色。
幾千人的隊伍在面對龐大的狼群時都束手無策,何況區區幾十人,就算有着通天的本領又如何能逃脫出來?不過是用血肉之軀殊死搏鬥罷了。
她仍站在橋頭凝望着對面,仿佛期待着會有奇迹降臨。
這時,同她拴在一起的胥玄才伸出手來在她的肩膀處拍了拍。蘇褚雙眼通紅地回過頭來,臉頰已經被一片淚水浸濕,她費勁全力用呼吸壓抑着自己的抽泣好讓周圍人沒有察覺。胥玄見狀一把将她攬入腰間,腦袋蹭着她的耳廓道:“想哭就哭吧,我幫你擋着,不會有人看到。”
“叮——叮當——哐——”鐵鍊處傳來幾聲突兀的響動,不似被風吹得晃動的聲音,更像是有什麼重物不斷地挂在上面,緩慢靠近。
蘇褚從胥玄的懷抱中彈開,驚慌地緊盯着橋頭,衆人也都警覺起來,難不成這野狼修煉成精也會過橋了?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敢出聲,直到一隻血流成注的手臂抓着鐵鍊将遍體鱗傷的身軀撐上岸來。那人血肉模糊到已然分不清是誰,他猛地跪下,不知是精疲力竭,還是在向蘇褚請罪,“褚褚... ...對不起... ...我沒有将人全部帶回來。”随即,砰的一聲倒了下去。
“江月!”蘇褚大叫着沖了過去,身後的胥玄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帶得差點絆了一跤。
她抱起倒下的那個人,鮮血與泥土将男子碎片般的衣袍染得看不出本身的顔色,“快救救他!快救救他!”她無助地喊着。
軍醫連滾帶爬地跑了過來,小心翼翼地把江月來回翻了翻又診了診脈象後,從随身挎着的藥箱中取出粉狀的藥物撒在他的傷口上,又拿出所剩不多的白色繃帶将嚴重的傷口纏上。
“情況如何?”蘇褚迫切地問。
“江先生是失血過多導緻的昏迷,已無性命之憂,隻是... ...”那軍醫吞吞吐吐。
“隻是什麼?”蘇褚追問。
“隻是... ... 雖未傷及筋骨,但面部和軀幹的傷口很深,怕是恢複不到以前的容貌了。”
蘇褚不知所措地望着懷中面目全非的男子,曾經的眉眼與笑容都不複存在,他生得多好看啊,怎麼就遭了這樣的罪。
“還有... ...”軍醫閃爍其詞。
“還有什麼!”蘇褚怒吼道。
“這... ... 這... ... 這細帶用完了,其他的都落在了山那邊,剩下的傷口不包紮的話恐怕會有感染的風險。将軍您這是... ...”
還未等那軍醫說完,蘇褚就立刻解開腰間的麻繩,脫下外衣将内裡的褂子用刀割成一條一條的長布遞了過去。
“這倒是能抵一陣子,可也不夠啊,後面每過幾個時辰就需要換藥包紮,而且江先生一時半刻也醒不過來,還需要布匹做擔架擡着,您總不能把衣服都裁了去吧。”軍醫邊忙着包紮邊顧慮地說。
隻聞齊刷刷的一片卸甲動作,布料撕扯的刺啦聲繼而傳來,将士們褪去外衣紛紛效仿蘇褚割下自己的内襯。
“将軍,用我的... ... 将軍,用我的... ...”他們遞出撕下的衣物,一個接一個地對蘇褚說。
布條的數量這才明顯多了起來,看來是足夠應付後面幾天的需求了。
她被此情此舉所震撼,走到隊伍前朝所有人深深地鞠了一躬,軍心這個詞,以前她對其漠然置之,而現下卻分外敬重。
夜裡西山的氣溫明顯比東山要低出幾度,軍中所剩燃料無幾隻夠支起一處火堆,蘇褚将自己的外衣蓋在了江月的身上,每隔一會便摸摸江月的額頭看看有沒有發熱的迹象。
“自己都抖成什麼樣了,還逞強去照顧别人。”胥玄走了過來,他本身穿得單薄,沒有任何多餘的衣衫可以讓給蘇褚,隻能站在風口為她擋着。
蘇褚擡起頭,想讓他找個地方休息,見胥玄并沒有在看她,到嘴邊的話就又止住了。
“不過橋”這一夜折騰了很久,很快天就亮了。清晨出去尋找物資的隊伍隻帶回了一些野果和露水,說也奇怪,這大半個山頭安靜得出奇,連一隻動物都不曾瞧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