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
這座極其偏遠的孤島自影将軍被流放前就已荒廢多年。周圍的漁民都知道關于這座島的疫病傳聞,就連出海也都對這附近避之不及,生怕沾染晦氣。後來影将軍過來後,有官府的船時常在附近巡邏,不允許任何無關之人靠近。
有誰會無緣無故地過來,又輕易成了那群怪物任意操控的器皿?
言生想要說什麼,卻聽蕭明燦身側的牆邊忽然傳來細微的異響。
幾個随從眼神一變,當即收槍抽刀,而早就握刀的言生比他們都快一步。她無聲走向角落,因為遠離屋子裡唯一的窗戶,又沒燈燭可點,那整面牆幾乎都被陰影覆蓋着,牆邊立着個擺放雜物的木櫃,足有半人高。而發出異響的來源就在櫃子下面的木屜裡。
裡面開始發出類似瓷瓶相碰的聲音。
言生站在側方,看了眼周圍幾人,另一手稍稍擡劍,然後抽出了木屜。
“吱吱吱……吱……”
那是一隻……老鼠。一隻極其胖的老鼠。
它似乎完全沒發現自己的藏身之處已經暴露,正陶醉地抱着一塊東西啃食,就好像它終于找到了此生以來最好吃的食物。
無人居住的荒村裡為何會有老鼠?
這東西僅靠村民留下的零星糧食活了這麼多年?還胖成這樣?
下一刻,言生心底泛上一陣惡寒。
它們以屍體腐肉為生。
言生手起刀落,将那耗子巴掌胖的身體釘在了木屜裡。然而就在這一瞬,木屜裡一書卷微微抖了抖,緊接着一道黑影吱吱着爬出木屜,飛快地竄上木櫃。因為受驚,它一路東竄西撞,碰掉了幾個茶杯,寂靜的屋中接連爆發出幾聲脆響。
那老鼠仍在往高處爬去。
蕭明燦直覺不妙,看向眼前窗戶,隻見一團模糊的人影果然出現在窗紙上,還未等她向言生示意,便見那黑影突地極速逼近,就像是飛掠過來似的。
蕭明燦後退了幾步,擡手探向狐裘下的匕首,然而下一瞬,就被身邊人拉住胳膊,一把拽到了窗側——
與此同時,那老鼠爬上木櫃,又跳到旁邊的盆裡,那銅盆發出清脆卻極其突兀的聲響。老鼠焦躁地四處亂竄,就在跳上窗台的一瞬間,突然發出一聲慘嚎。
蕭明燦清楚地看着這一幕。
一支銀簪突然間捅穿了窗紙,生生将老鼠刺了個對穿。
屋内頓然一靜。
下一瞬,銀簪驟然回撤,隻留下老鼠躺在窗台上,腿還在一抽一抽地動,身下鮮血順着窗沿滴滴答答往下淌。
屋内幾個随從看着那窗孔,不約而同地往兩邊陰影裡撤。言生照做。
下一刻,距離破孔上方不遠處,銀簪再次捅進窗紙。蕭明燦看到那黑影慢慢擴大,模糊地顯現出外面人的輪廓:個子不高,剛剛到窗棂中間的位置;盤着發髻,發髻上似乎還綁着類似鈴铛的東西,随着她的動作發出微微清響。
她緊貼着窗棂,正透過破洞朝屋内看去,但一無所獲。
“咦?怎麼沒人呢……”
與那男人厲鬼般嘶啞的嗓音不同,她的聲音非常輕盈、歡脫,仿佛隻是個對這間荒宅感到好奇的小女孩。
蕭明燦目光緩緩下移,看向那躺在血泊裡的老鼠。
啪、啪、啪——
那銀簪不斷開始戳刺窗紙,每一次刺穿窗紙,就會貼着窗格刮動一圈,那簪子與木頭劃刮的聲響在陣雨中變得尤為清晰,這感覺就好像有柄小勺慢慢穿過頭顱,在幾人的頭骨裡上一下一下輕輕挖刮着。所有人僵站在原地。
感覺到腹部略微收緊,蕭明燦低眸瞥向搭在前腹的手,才注意到自己就靠在檀妄生身上,幾乎被他抱在懷裡。
仿佛過了一輩子那麼長,女孩幾乎撕破了整扇窗紙,她歡快地輕哼起來,再次靠近窗棂,向内窺探。
女孩轉動着眼珠。蕭明燦還未來得及看清她的臉,就看到了她的眼睛,霎時頭皮一麻。
那眼球幾乎是凸出來的。瞳仁的部分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渾濁的白,而圍繞白色瞳孔周圍,是密密麻麻的紅血絲——
幾乎是在她看到這恐怖景象的瞬間,一隻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一片黑暗裡。蕭明燦眼前不斷閃現着那女孩的眼睛,但比這更令人驚駭的,是那個女孩的臉。
……小女孩,紮着兩個小髻,臉上塗了層白粉,臉頰和嘴唇紅得像血。
是那個侍衛剜眼前看到的“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