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明燦很難能想象到,這座島上到底發生了什麼,要用“慘絕人寰”去形容。
島中心無疑是最安全的地方。那裡存放着不知數量的火铳,也是影将軍一行人得以生活之處。這就相當于一座危機四伏的城池,它是生存的關鍵,而正因為知道危險遍布,所以才會更加警惕地設好防線,布置陷阱,阻止那些怪物靠近一步。
事實也的确如此。這三年以來,他們一直在嘗試探清那些怪物的習性,以此來制定規則,遵守規則。
即便三年後有一群外人突然登島,遇到了那些怪物……或許會有什麼意外發生,出現些混亂,比如有人因為深陷恐懼而選擇了以更慘烈的方式結束生命,同伴被“接管身體”後再次出現在了島中心附近,亦或是他們和檀妄生一行人陷入了某種詭異的僵持——但無論如何,他們也絕不會鬧到和一群流放之人自相殘殺的地步。
他們來這裡有要務在身,又不是毫無理智的瘋子,當然懂得孰輕孰重的道理。在這座島上,他們的共同敵人隻能是那些怪物。
“……當那些怪物殺了幾個官吏後,他們就意識到了不對。即便依然心存戒備,但還是會遵守島上的……”檀妄生想了一個詞,“規則。他們會盡量在日落前回到島中心,陰雨天不踏出那裡一步,就像我們剛剛說的那樣。”
但他們不可能永遠這麼下去。蕭明燦想。他們來這裡是為了帶走影将軍,而當見識到那些離奇怪象後,他們一定會想着破解謎團。也許檀妄生隐瞞了些什麼,又或是他也還沒弄清解決這些怪物的辦法。而問題是,檀妄生可以耐心地等,慢慢地找,但那些官員不行。
他們沒有時間在這裡耗。
“……但他們覺得,想要快點解決這些吊詭的謎題,就得去親自看看那些怪物。”檀妄生似乎想起了什麼有意思的事,笑了笑道:“他們當時還挺樂觀,接受得也快,隻把它當成山海經裡的某個神怪異獸。他們想要近距離下摸透它們的習性、手段,甚至是來源。”
蕭明燦沉吟着道:“……所以,這就造成了傷亡失蹤對他們來說是常有的事。”
檀妄生道:“他們盡量在不破壞規則的前提下頻繁外出,漸漸的,從日落前變成了天黑前回來,就算有時回不來,也不會強行趕路,而是就近躲在某個山洞或地窖裡過夜。但即便如此,也依舊阻止不了有人一個接一個地精神失常、失蹤,或是當着他們的面殺死自己。後來,他們開始意識到,自己這是在拿性命和它們搏,而在這麼多傷亡之後,他們得到的情報卻依然少之又少。”
蕭明燦想着藏在樹上的那幾個“孩童”,頓了頓,說:“因為它們同樣也在暗處觀察他們。”
“那些官員和副将終于深刻認識到了問題的嚴重。而那段時間,幾乎每隔幾天,就會下一場雨。”檀妄生把胳膊搭在支起的膝蓋上,晃了晃手中酒囊,道:“有的時候早上還是個晴天,剛過正午天就變了。再加上那幾日還有人‘意外’死亡,他們很快便決定放棄外出,隻留在島中心。先觀察幾天,再做打算。”
蕭明燦覺得事态馬上會急轉直下。
果不其然,檀妄生接着便說:“但誰都沒想到,哪怕他們老老實實留在島中心,也依舊無法避免有人出事。”
蕭明燦大概能猜到為什麼還會有人出事。
自那些人登島後,幾乎每隔幾天就會有人失蹤。相對的,那些非人之物也嘗到了令它們垂涎的好東西。這就像之前大部分時間都在山林裡靠搜搜刮刮填飽肚子的熊一樣,突然某一天,嘗到了大量且新鮮的“肉”,為了能再吃一次,甚至不惜冒險在村子附近徘徊遊蕩,主動尋找狩獵時機。
但這些怪物遠比熊更令人膽寒。
熊會利用視線遮掩,模仿人的一些簡單動作來将其誘騙過來。但怪物卻以活人早已死去的同僚作為誘餌,在島中心附近的山林裡遊蕩。
那群官員本就被這吊詭的謎團弄得疲憊不堪,時間緊迫,得到的殘缺線索反而帶來了另一個新的困惑。身邊又有人接連慘烈死去。他們留在島中心,看着曾經還一起開玩笑的同伴轉眼就成了一具具隻會牽動血肉的傀儡,日子久了,任誰都會崩潰。
“有幾人無法承受這種絕望,于是逐漸被自己的恐懼所蠶食。”檀妄生說,“起初是變得焦躁不安,無法再冷靜下來去分析那些他們曾拼命得來的線索。然後,他們開始偶爾出現幻覺,就像我們之前在山頂上說的那樣,他們最初隻當是自己休息不好。但事實上……”
蕭明燦知道接下來的結局,想了想,說:“……如果是島中心附近的那些怪物,将軍應該會有所行動。”
“自然。”檀妄生道:“當意識到這點後,我們就立刻派人清理了那些企圖靠近島中心的‘怪物’。但即便如此,島中心的情況也依舊沒有好轉。”
洞口下方隐隐傳來幾聲氣若遊絲的哀叫,但轉瞬便被淹沒在海浪疊起的喧嚣裡。
“于是,”檀妄生說:“大家開始懷疑是島中心内部出了‘鬼’。”
島中心出了“鬼”?
蕭明燦下意識擡眼。
難道有怪物偷偷潛入了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