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前,二人抵家。
沈瑤剛将沉甸甸的背簍放下,就見跟在身後的楊文英跌坐在腳邊,“你不嫌地髒啦!”
楊文英累得不想動,但嘴上不饒人:“跟着你墾地淘沙,你瞧我身上還有哪處幹淨?”
“幹活哪有不髒的,我瞧你人美心善,幹淨的很!”沈瑤朝她伸手,“别坐着了,去換身衣裳,着涼可不好。”
前面一句雖然是揶揄,但後頭那句關心,楊文英還是蠻受用的,就着伸過來的那隻手站起身,溫熱的掌心布滿薄繭觸得她無法繼續嘴硬:“我換好衣服就去廚房生火。”
“好,你去吧。”沈瑤将農具收好放回原位,沖着裡面的沈青山打了聲招呼。
主屋的門一直都是開着的,兩個孩子在院裡的舉動沈青山都看得一清二楚:“累着了吧,回屋歇會,不用着急做飯,爹娘都不餓。”
“對,娘不餓,好孩子回屋歇着。”黃杏的聲音跟着響起。
沈瑤搬了矮凳坐在門外,邊曬沙邊和爹娘報備上午的成果,并又稱贊了一番楊文英,“地裡的活她幹不明白,但很是出力,今日多虧有她幫忙拉犁,我們才将那片荒地墾完。”
“那孩子也是可憐,都是我不中用,拖累了你們父女!”黃杏滿臉凄苦,說完就陣陣咳嗽起來。
沈青山邊替妻子拍背邊出言安慰:“不許你說這樣喪氣話,大夫都說要你别多思,好好靜養就能好起來的,隻要咱們不氣餒,日子也總會好的。”
“咳、可是我,咳咳……”黃杏靠在丈夫肩上咳個不停。
沈瑤起身進屋倒了半碗溫熱的水送去給她喝下,見她有所好轉便開口道:“娘怎會是拖累我們,女兒和爹爹身上的衣裳,從裡到外哪件不是您親手做的。”
黃杏擡眸看着女兒打滿補丁的粗麻衣,止不住淚:“可我病後,家裡家外都指望你自個,娘連給你做件新衣都不能!”
“所以為了咱們一家人冬日不受凍,娘更得快快好起來,給我和爹爹做冬衣,娘是知道我的,隻會些粗活,針線縫得似蜈蚣!”
黃杏被她俏皮話給逗得又哭又笑:“好,娘答應你。”
“那娘您看看,能不能先用麻繩給我編個漁網,不用多大,就這麼大就成。”沈瑤連說帶比劃,“今日在堰河邊淘沙,我瞧着旁邊的草叢裡藏着不少指長的魚,捉回來咱們曬魚幹吃。”
“爹能編,你将咱家的麻繩拿來,天黑前爹就能給你編出來。”沈青山一開口就被黃杏掐了後腰,力氣不大,但賊疼。
“女兒是要我幫忙,你和我搶什麼?”黃杏對丈夫蹙眉。
“要不爹娘一起,但爹您可得看着些 ,不許娘累着。”沈瑤說完起身給爹娘拿了麻繩,就往廚房去。
廚房裡。
楊文英蹲在竈洞口,鼓着雙頰用力朝裡吹氣,希望将火苗吹得旺一些,可這柴似總與她作對,火星根本燃不起來。
沈瑤走過來一瞧,好家夥竈洞裡塞滿了木頭,能燃起來才怪。
“先用枯葉引燃,再放幾根細柴,等火苗蹿成一簇,再慢慢往裡添,這樣火起來也不容易滅掉。”沈瑤邊教邊讓楊文英着手把柴抽出。
果然她這個師父就沒有笨徒弟!
“晌午還熬豆漿嗎?”糙米粥肯定得留下來給沈瑤爹娘養病。
沈瑤搖了搖頭:“剩下的得點豆腐,不過咱們能一人留一碗配着豆渣喝。”
沈瑤說得每一句話楊文英都能聽懂,但每一件事情對她來說都十分新奇,沈瑤竟然還會做豆腐,這倒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不用再往裡加柴,小火就成。”沈瑤拿過桶裡之前濾好的黃豆渣,等鍋裡有了熱度,便将黃豆渣倒入,不停得來回翻炒,避免糊鍋,直至将黃豆渣炒熟後盛出。
冒着熱氣的豆渣飄香,勾得人饑腸辘辘,兩人手不停,把剩餘的漿水倒入鍋内慢慢攪動,将漿水煮開,撇去浮沫。
“把柴都抽出來,晾一會兒我就來點豆腐。”沈瑤給楊文英盛了一碗豆漿,半碗豆渣,拿着爹娘的份例去了主屋。
等她去而複返發現楊文英竟在等她,心裡蓦地一暖:“吃吧。”
炒熟的豆渣吃到嘴裡醇香,沒有豆腥味,就是幹吃有些噎嗓子,但順一口熱乎乎的豆漿不僅味道好而且飽腹,比從前吃帶腥味的豆飯強太多。
沈瑤三兩口解決完午飯,放下碗,看着竈台角落的破碗裡放得那塊鹽鹵石歎氣。
“怎麼,可是你不會做豆腐?”楊文英聽得她歎氣,站起身收拾碗勺打算忙完一起洗,“可惜我從前也隻是吃過,要不然也能幫你。”
沈瑤歎氣并不是因為不會做豆腐,而是這裡家家戶戶吃得鹽都是鹽鹵石,這玩意兒吃多了會得癌啊。
可人不吃鹽會得大脖子病,說到底還是窮鬧得!
掙錢、必須掙錢買細鹽,吃正經糧!
沈瑤将切下的鹽鹵石碎塊碾壓成粉狀,按照1:3的比例,化成鹵水,挑去鍋裡豆漿表面凝結的豆皮,邊往鍋裡加入鹵水邊緩緩攪拌。
楊文英看着鍋内的豆漿漸漸成絮狀,杏眼瞪得老大,貼着沈瑤越來越近。
沈瑤看着小姑娘面上心思盡顯,将勺子遞過去:“你要不要試試?”
“試試就試試,但先說好若是做壞了你可不能怪我!”
“不怪你,慢慢順着一個方向攪吧。”沈瑤撂下話轉身就離了竈台。
她一走,楊文英似沒了主心骨,急的不行,可又不敢扔下手裡的勺子,嘴裡不停地喊:“哎,你别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