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夜,四周的野山上傳來陣陣狼嚎聲,聽得人心惶惶,哪有膽子敢出逃,稍有不慎就會被看守的差役發現,又或者落入野獸腹中,下場都是死!
大夥兒隻能認命留下。
此地荒涼,每日不停的幹重活,就靠一個窩頭吊着口氣,來此修城牆的苦役,十個有八個回不去。
不過一個月,楊繼宗和黃松柏就已經造的蓬頭垢面,形銷骨立,和衆人躺在一處,分不清誰是誰。
“起來,你去找個人一塊把他擡了扔進山裡去。”差役摁住腰間的佩刀朝躺在地上歇息的楊繼宗踢了一腳。
黑夜裡,楊繼宗從噩夢中睜開眼,汗水浸透全身。
“你是死人嗎 ,還不趕緊給我動起來。”見人呆坐着,差役又連踢好幾下。
睡在他左側的黃松柏被驚醒,見差役要抽出佩刀往楊繼宗身上砍,吓得大力将人扯開:“大人饒命。”
刀雖未砍上身,但楊繼宗還是受了鞭笞。
兩人擡着一具不知姓名的屍首,在差役的監視下将人扔進野山裡,狼嚎聲愈發嘹亮,似乎就躲藏在他們周圍,伺機而動。
“看什麼,還不快給我回去!”差役又甩了一鞭子,黃松柏急急拉着楊繼宗回到營地,往人堆裡躺。
差役看着他們老實躺下後,這才走開與同僚在周圍來回巡查。
“你還好嗎?”黃松柏湊到楊繼宗跟前,聞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
楊繼宗嗓音淡淡道:“無妨。”
聽話聽音,黃松柏與他共事月餘,曉得他這人話不多,做事卻很有章程,今夜突然惹怒差役,隻怕是心裡藏了什麼事。
“日子還長,好好保全自身,家裡人還等着咱們回去。”黃松柏沒有過多詢問他今夜是怎麼了,隻提醒他萬萬别幹什麼傻事。
他身為阿瑤的舅舅,可不願看着阿瑤年紀輕輕就成了寡婦。
楊繼宗輕聲應好,聽着遠處山裡傳來的狼嚎聲,緊緊攥着掌心,冷風吹過,風裡似乎夾着狼群的分食聲,血腥味也越來越濃,一如他夢中場景。
抄家、流放、親眷在途中被狼群分食,他為了讓妹妹離開流營所,答應沈家入贅代役,夜以繼日的挑石築城牆,如此種種磋磨,他的内心早已猶如死水。
隻要他還有一口氣存留,就得繼續為家人贖罪。
天亮了,差役又吹響了手裡的号角。
楊繼宗跟着人群從地上爬起,如行屍走肉般往采石場去。
早起,沈瑤打了個重重的噴嚏,揉了揉鼻尖,将洗漱的水倒入潲桶裡。
“表姐!”籬笆院外,黃冬生抱着三塊泥沙盤,不知站了多久。
沈瑤拉開籬笆門,看到他手裡抱着的東西,示意他進院,“給我們做的?”
黃冬生點頭。
“擱屋檐下曬着吧,等我們回來應是能幹透。”沈瑤擡腳往廚房去。
黃冬生放下沙盤立刻跟上,不用沈瑤吩咐,很有眼力勁的提起浸泡好的黃豆桶往曬場去。
楊文英跟在二人身後撇嘴,這人臉皮可真厚!
厚臉皮的黃冬生今日話很少,幹活很賣力,但凡他自個能幹的事情,絕不讓沈瑤沾手。
沈瑤瞧着他們兩人就能磨漿,索性放下這攤子事情,先回家裡把菜籽點到地裡。
菜地有八道壟,前四道壟種白菜,後四道種蘿蔔,邊邊角角再點幾處窩,放入零星幾顆南瓜籽。
等黃杏醒來的時候,沈瑤已經在用潲水給菜地澆水。
“阿瑤,這第一遍水得把地給澆透。”
沈瑤握着瓢弓着腰邊澆邊回話:“知道了,娘你今日感覺怎麼樣,身子可還有哪不适的?”
黃杏的病也不知是什麼病症,如今靠一股信念才強撐起來,沈瑤擔心長持以往下去,若是哪天這股信念散了,隻怕黃杏也沒了。
還是得盡快攢錢找個大夫給她看看。
“你瞧娘都能下地幹活,就知道娘已經大好了。”黃杏去廚房的竈間生火,“你姨母送來的糙米不多了,咱們今早還是吃豆粥吧。”
“嗯,都聽娘的。”沈瑤将八道壟都澆完,抻着腰杆望向遠山,地裡刨食的日子可真難過啊。
她又湊合着活了一天呢,也不曉得今日挑着擔子去賣腐竹,這裡的人敢不敢嘗試一下?
“阿瑤,你收回來的麻繩打算做什麼?”沈青山望着女兒站在院裡一動不動很是擔心。
他躺在榻上腿不能動,但一雙手這兩日都沒閑下,力所能及的幫女兒挑揀出壞的黃豆,這樣女兒也能少費些神。
沈瑤回過神,蹦蹦跳跳的往屋裡去:“爹,等攢多了,您再給我編幾個魚網兜呗?”
她的要求,沈青山自然是無有不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