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瑤站起身朝任掌櫃鄭重作揖行禮:“掌櫃乃我衣食父母,按理是該給您降一文,可我家中實在缺銀錢,若不盡快籌錢從東郊贖回親人,隻怕要不了多久我家就得辦白事。”
任掌櫃被她所言驚得半張着嘴,放下茶盞歎了口氣,略思忖片刻,索性再與沈瑤簽下一份腐竹文書,約定日後送四十根腐竹來。
沈瑤從知味樓離開時,手拎兩份糕點,懷揣腐竹大單,腳步格外輕盈。
到了東市留下一份糕點給黃冬生,告訴他這則好消息後,這才往家返。
黃冬生蹲在豆腐攤子前,小心翼翼将油紙包打開,瞧着那五塊兔子糕點,喜色瞬間漫延整張臉,表姐對自個可真好。
“白哥,您也嘗一塊。”黃冬生将油紙包送過去,平日裡多虧他幫忙占攤位,要不然他這豆腐攤也沒有回頭客。
不過他倆也正因搭夥叫賣,互相捧着顧客買他們的豆腐白菜結下情誼。
剩下的三塊黃冬生給收了起來,打算晌午趁着劉公差吃午食時,送與他嘗嘗。
沈瑤回到村裡的時候,看見家中小院裡衆人忙碌的身影,忙放下背簍,将喜訊告知衆人。
“一日四十根,我和嬸子四個時辰就能全給做出來。”楊文英對做腐竹一事已極為熟稔,她現如今是愈發佩服沈瑤。
黃杏忙在一旁開口:“文英你還得跟着阿瑤缫絲,這活計往後就交給我們。”
“娘,缫絲的事情我們現在沒琢磨出來,在家可以幫忙一起存貨。”沈瑤話剛落就看見姨父從外頭背回來一大捆幹柴。
黃梅上前幫丈夫一塊兒卸在院裡,如今三家柴都用得快,都在多多備柴,買賣要用柴,冬日裡取暖更是要用到。
“阿瑤,你麥種可拿漿水蠶糞泡上沒,咱們得在天亮前就将種子給下到地裡呢。”田中正抽出砍刀将柴砍得整整齊齊碼在屋檐下。
黃梅從廚房裡端了碗溫水遞到他嘴邊:“阿瑤心裡不比你有數,那麥種我瞧了都浸着,哪還用的着你提醒。”
田中正向來不和媳婦拌嘴,今日倒是劈着柴小聲嘀咕:“我還不是怕阿瑤事多給忘了,這種地可是頂頂重要的大事。”
黃梅接過他手中空碗聽了這話就笑,“是是是,在你心裡,種地排第一,我們娘三都排在種地後頭。”
沈瑤看着姨父囧得開始悶頭劈柴,忙拉着衆人進屋吃點心。
田中正心裡惦記着農事,夜裡非要宿在沈家廚房的柴堆裡,氣得黃梅一下午都沒同他說話,也讓沈瑤和楊文英不許給他騰房間。
冷着他也是他自個活該!
姨母說得都是氣話,沈瑤哪能真不管姨父,從爹娘的屋裡抱了一床舊的被褥給姨父蓋上。
到了夜半,兩人就背着種子,擡着農具離家去地裡播種。
二人離開沒多久,主屋的門便從裡頭打開了,黃杏披着外裳連油燈都沒點,站在門口眺望着遠方的女兒消失在這濃濃的霧色中。
“嬸子。”楊文英也站在自個房門外,朝着黃杏輕聲詢問,“阿瑤是走了嗎?”
黃杏點點頭,怕驚醒屋裡的丈夫,小聲道:“你回屋趕緊睡下,阿瑤他們天亮就回來了。”
“好,嬸子也早些歇下,早食我來準備。”
這廂,沈瑤和姨父到了自家地頭,就看見姨母帶着表哥表姐也在。
“姨母,您就是刀子嘴豆腐心,還是心疼我和姨父的。”沈瑤放下手裡的農具,上前抱住黃梅的胳膊。
黃梅擡手戳向沈瑤的腦門,又瞪了一眼傻笑的丈夫,“誰讓我們是一家人,幹活吧!”
秋後下種,種子得用土厚厚的埋上兩寸,行與行之間也得相距兩寸,這樣播種可防止冬日鳥雀在地裡啄食,長出來的麥苗也就不會稀稀拉拉。
田中正和兒子擡起三腳耩地耧下了地裡,一個在前方牽引,一個在後方把扶,沈瑤則是将帶來的麥種倒在耧箱中。
她還是頭一次看這樣原始的播種機使用,少不得跟在表哥身側看。
這三腳耩地耧居然能同時完成開溝和播種兩項工作,隻見她表哥在後頭邊行邊搖,那種子嘩啦啦就種到了地裡。
要說這美中不足的便是播種效率比不上現代的播種機,一次隻能耕種兩壟,且頗費人力。
于是沈瑤就和姨母表姐輪番上陣,不僅過足了使用原始播種機的瘾,還在天亮前将兩畝地給種完了。
此時,衆人的肩頭,發髻都被從五峰山裡蔓延出來的濃霧露水染濕。
沈瑤和姨母一家在田埂旁用木棍刮掉草鞋底上厚厚的泥土,這才擡着農具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