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得了一次,借不了兩次,”燕惜妤搖頭,“問人借錢,不如自己有錢。”而且借錢買牛之後,估計還錢的是她。
“……話是這樣說沒錯,可是想要賺到銀錢是很難的,”梁屯長歎氣,“咱這些沒權沒勢的人,也就隻能做到有瓦遮頭而已,連讓家中小兒去私塾都給不起束脩。”
“那是以前,現在有這機會總得試試,”燕惜妤倒是不氣餒,“我身邊有好幾個小娃,我總得讓他們去識字念書。”
“可燕姑娘,我雖然覺得你說的是很好,可做起來很難,”梁屯長皺起眉頭,“夷狄人同我們大承商隊以物換物,我也了解過他們需要的貨物,除了陶器,還有絲綢布匹和糖,其次就是谷子和果子還有各種菜,他們不要肉。”
“絲綢布匹我們是沒有,但陶瓷我們可以自己燒制,流放下來的人裡,應該有人會懂這個,”燕惜妤看着梁屯長,“屯長,你可以去問問他們,他們之前是過慣了好日子的,肯定不會種地,讓他們燒陶比種地輕松些。”
“我們自己燒陶?”梁屯長震驚地看着燕惜妤,“燕姑娘,你可真是敢想啊。”
“這有什麼不敢想的,我們先做小作坊,隻要能燒出些能用的碗盤,我們就能拿去換夷狄人的羊,”燕惜妤勸梁屯長,“屯長,你不去問又怎麼知道他們不會。”
“可是,燒陶需要老師父帶着,”梁屯長繼續皺着眉,“有很多訣竅都是需要師父教的。”
“烏州這邊在燒陶的小作坊嗎?”燕惜妤想了想,換了另一個思路,“屯長,你先去打聽打聽,烏州界内有沒有快經營不下去的燒陶小作坊,我們可以和他們合作。”
“合作?”梁屯長有點聽不明白燕惜妤話裡的意思,“什麼才是合作?”
“小作坊的老師父教咱們屯裡的人燒陶,用他們的作坊,等賺到了銀子,和他們平分,”燕惜妤說,“屯長你去打聽打聽,無論是燒陶的小作坊,還是紡線織布的小作坊,你都去打聽一下,咱們可以和他們合作。”
“燕姑娘,燒陶這事我是聽懂了,”梁屯長不解地說,“可為什麼又要找那紡布的小作坊,我們這邊一不養蠶,二來夷狄人也不要咱這邊的粗布,他們隻要絲綢。”
“我們不和夷狄人換布匹,我們買不起絲綢,但我們可以用從夷狄人那邊換來的羊毛紡成線再織布縫衣,然後賣給大承的百姓,”燕惜妤借機打聽烏州如何過冬,“屯長,在邊地是怎樣渡過雪天的?大家都在家烤火嗎?”
“也就隻能是在家烤火了,”梁屯長歎息道,“家裡富裕些的,買羊皮子縫成襖子,家裡一般的,就把柳絮和蘆花填在襖子裡,那些實在是窮的,就去河裡提前撈些沙子,等雪天放鍋裡燒熱,然後裝在襖子裡出門。”
“都太苦了,”燕惜妤也跟着歎氣,“我這些剛來邊地的,别說羊皮子,我是連柳絮和蘆花都沒有,如果不用羊毛,我們也隻能用沙子了。”
“燕姑娘,你說的羊毛織成衣,能不能成啊?”梁屯長看着燕惜妤,“這裘皮不是連皮帶毛一起披在身上的嗎,隻用羊毛也能暖和?”
“能啊,那些羊不就可以,它們靠着一身羊毛也能在雪天出去找草吃,”燕惜妤撇了撇嘴,“再說了,連皮帶毛那多貴啊,一般的人家舍不得買,富貴的人家卻又不稀罕,他們隻要那些光滑的狐皮兔皮貂皮,羊皮他們看不上。”
“你這樣說也對,就咱屯裡也沒幾戶人家舍得買羊皮子做襖子的,”梁屯長皺着眉說,“看來羊毛紡衣是有些賺頭。”
“毛羊要是紡布做成衣裳,不隻咱這些窮人買得起,那些富裕的人也會買,他們可以買來在屋子裡穿着,冷天嘛,毛羊衣裳穿在裡頭别人看不見,他們會買的,”燕惜妤繼續勸說梁屯長,“所以屯長啊,你聽我的,先去打聽打聽,隻要能找到小作坊合作,我們就能賺到錢了,到時候屯長就能買幾十頭牛,把邊地的荒地全給開墾了,種上谷子還能和夷狄人換石頭。”
燕惜妤說到牛,梁屯長立即就來了精神,但在說到石頭時,他又皺起了眉頭:“燕姑娘,那些石頭可不是普通的石頭,那石頭裡面有值錢的玉。”
“這我知道,那些都是玉石,但隻看表面看不出來,聽說大承的高門大族都喜歡猜石,可他們卻不敢來這危險的邊地,隻能從商人那裡買石頭,到時候我們和夷狄人換了石頭,也賣給那些高門大族的子弟,”燕惜妤半眯着眼睛說,“他們有的是銀子,我們就賺他們的。”
“……燕姑娘,你好像把事情都給想好了,”梁屯長的眼神有些奇怪,“你帶着人過來邊地,該不會一開始就打着和夷狄人交換貨物的主意吧?”
“屯長誤會我了,”燕惜妤笑着說,“我隻是想來這邊種地,要不我幹嘛買兩頭牛回來,我之所以會忽然有這樣的想法,主要是因為梁屯長你。”
梁屯長很驚訝:“因為我?”
“對,屯長你想啊,我和我身邊的人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無論做什麼都很難,但梁屯長你不一樣,你是屯裡的屯長,你生長在烏州,你熟悉這裡的一切,和羿家軍也認識,我剛才說的事,要是沒有屯長你一起做,我自己是做不來的,”燕惜妤這話說的誠懇,“屯長,我們能不能賺到銀子就要看屯長你了。”
梁屯長緩緩坐直了身體:“既然你這麼說,那我隻能盡力一試了。”
“我知道屯長一定能做到的,到時候咱屯裡的人都要聽屯長的安排,”燕惜妤看看仲茂他們幾人,“我身邊的幾位兄長,也能幫到屯長,屯長你可以帶着他們一起,人多總能有個照應。”
梁屯長看了眼仲茂他們:“幾位仲兄弟都是能幹的,我明日就帶着他們一起去鎮上打聽打聽。”
“那就勞煩屯長了,這事要是能成,屯長當屬首功,”燕惜妤笑着說,“我還聽說屯長熟知大承律法,這是真的?”
梁屯長問:“略懂一二,燕姑娘為何問這些?”
燕惜妤笑笑:“也沒什麼,就是這邊地有不少流放過來的犯人,他們到底還是犯人,什麼事能做什麼事不能做,我根本不知道,但屯長你肯定知道,我就是沖着這點,才請屯長幫忙的。”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你和我說這麼多,我方才還納悶呢,和夷狄人以物換物雖說有些風險,但總能賺到銀錢,這能賺銀錢的事你大可以讓你身邊的人去做,左右不過多花些時間,可你卻同我說,”梁屯長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氣,“我還以為你是有什麼企圖呢。”
“屯長難道還怕我會坑害你不成,”燕惜妤給梁屯長碗裡添水,“屯長大可放心,和夷狄人以物換物這事,危險有我擔着,屯長你又不過邊卡,沒有夷狄人能傷到你。”
“你這話我算,咱住在邊地的人,隻要不過邊卡還真就碰不到危險,”梁屯長邊喝水邊說,“你這姑娘可真是大膽,邊卡都敢過去。”
“沒辦法,誰叫我窮呢,”燕惜妤歎息一聲,“屯長,你和另外那幾個屯長好好說說,從他們屯裡找些有本事的人來幫忙,咱們付他們銀子,他們總不會和銀子過不去。”
“那我得好好想想,”梁屯長點點頭,“軍戶肯定是不能找的,流放的犯人裡有幾戶也不能找,其他的人倒是可以。”
“屯長,流放的犯人是不是不能走出烏州?”燕惜妤借機問道。
“那當然是,朝廷流放他們到這裡,就是不允許他們再回去,除了不能參加科舉和不能走出烏州,他們和尋常的老百姓也沒什麼區别,”梁屯長笑了一聲,“要是他們有一日能官複原職,他們就又成了那高門大族,所以有些膽大的人家倒還是敢娶他們的女兒的,不過将女兒嫁給他們的卻不多,估計是怕他們給不起聘禮。”
“娶流放犯人的女兒,他們有給聘禮嗎?”燕惜妤好奇道。
“呵,”梁屯長嗤笑了一聲,燕惜妤立即就懂了。
“那既然如此,屯長你就從他們之中找些有本事的來幫忙,咱們出銀子請他們,又不是讓他們白幹活,他們會同意的,”燕惜妤說着說着,借機問出了她一直想知道的事,“不過我還是有些不放心,我要是從夷狄人那邊換了牛馬羊,他們萬一要是給偷走了……屯長你說,我養的馬要是被人偷走了,我去找衙門是怎麼處理的?”
這話一出口,仲茂他們五人頓時緊張了起來,仲茂之前就是從東家那裡偷了匹馬然後逃跑了。
梁屯長想了想說:“偷馬啊,要是衙差連人帶馬一起給找了回來,也就是罰些銀子了事。”
“罰銀子,”燕惜妤看看仲茂,又繼續問,“那要是馬已經被賣掉了呢?”
梁屯長說:“那就賠償銀子,要是小偷沒錢賠,就打一頓之後再流放。”
燕惜妤笑出了聲:“流放,人已經在邊地了,難不成從這個邊地再給流放到另一個邊地去?”
梁屯長也跟着笑:“咱大承的律法就是這樣,隻要不傷人殺人,都是賠錢,沒錢就打闆子然後流放。”
“傷人和殺人又會怎樣?”燕惜妤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