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惜妤心中忽然泛起絲絲漣漪。
她之前下定決心去找知縣買臨阜山,是在把羿衍椋從牢車裡救出來之後。
當時羿衍椋說他若是逃了,不僅大承容不下他,在大承之外也沒他的容身之地,因為他是羿少将軍,他帶兵守着大承的國門,把想侵襲大承的異族都斬于刀下。
他若從大承往異族跑,異族或許會收留他,但更多的異族隻想殺了他。
當時的燕惜妤為羿衍椋感到心酸,同時也想到了她和她身邊的這些人。
她自己和羅采春都是從教坊司逃跑出來的,若有一日真被人發現了,她們該躲去哪裡?
連身為少将軍的阿七都沒地方躲,那她們又該躲去哪裡?
那一刻,燕惜妤想到了懸崖村那兩不管的野豬領,也想到了兩地衙門都不管的鬼山寨。
一座山,就因為跨了兩地,就沒人管了,任由野豬泛濫成災進村傷人,也任由山匪攔路劫财奸擄燒殺。
既然如此,那她也想要有這麼一座跨兩境的山,大承不管,大承之外的異族也不管闖。
臨阜山剛剛好就是這樣的一座山。
她要臨阜山,隻是想給自己找靠山,在她和她身邊的人,無路可走時能有個歇息喘氣的地方。
她還想着要是阿七再遇到之前的事,她也要把阿七藏在山上,那阿七就有了能容身的地方。
但現在看來,阿七是誤會了。
他以為她買山頭是想在山上做些什麼,大概是看她又建陶坊又開布坊,以為她想賺錢。
不過她确實也是想賺錢。
燕惜妤低頭看着山契,羿衍椋見她久久不語,心中有些不安。
“你收下,就當作是之前丁和來尋你那事的謝禮,”羿衍椋其實不想這樣講,但他怕燕惜妤不收,她對他的好,又豈是幾座山頭就能抵消的。
“你要這樣說,那我不能收,”燕惜妤把山契遞回給羿衍椋。
羿衍椋垂着眼說:“其實不是,我……怕你不收,才提的上次丁和那事。”
丁和找她來救他,她和羅采春都沒向别人提過,他也不提,這樣對燕惜妤和羅采春才是最好的,所以他沒明說。
燕惜妤自然知道他提丁和說的是什麼事,若這幾座山是謝禮,她還真不想要。
羿衍椋不伸手要回山契,他很認真地說:“這幾座山頭是我自己想給你。”
燕惜妤沒說話,還是伸着手。
羿衍椋垂下眼說:“我在軍中也不會别的,這山頭我要來沒用,再者衙門已記錄在案,不能再退回去了。”
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讓人看了就心軟。
燕惜妤慢慢收回手,她又看了看那幾張山契,然後說:“那我收下了。”
“真的?!”羿衍椋倏地擡起眼,“燕姑娘收下了?”
他臉上的歡喜太過于明顯了,燕惜妤就算再率真這時也猜到了一些。
“我收下了,”燕惜妤點點頭,“我和剛才來的薛師爺有合作,和你少将軍自然也能合作。”
“不是!”羿衍椋頓時急了,“我不是要同你合作,我是想……”但後面的話他沒說出來。
燕惜妤看着他:“想什麼?”
“我是想……”羿衍椋也看着燕惜妤,話已在嘴邊,但他就是不能說,“過幾日我再同你說。”
他這話一出口,燕惜妤還沒什麼反應,旁邊一直坐着的桑大娘都是先笑了:“過幾日就不是阿七來說了罷。”
她是過來人,自然看出了羿衍椋的意思,又聽他說過幾日,過幾日說不定就是媒人上門了。
但燕惜妤不清楚這些習俗,她眨巴眨巴眼睛:“為什麼不是阿七來說?”
“到時你自然知曉,”桑大娘看看怕被她說出來的羿衍椋,笑着搖搖頭說,“這事我不能做主,到時……你三姐或許能做主。”
燕惜妤帶着他們這一行人來邊地,一直都是和羅采春姐妹想稱,雖然她們倆人不同姓,但旁人早就默認她們是表姐妹。
所以桑大娘才會說羅采春或許能為燕惜妤的婚事做主。
“什麼事讓我三姐為我做主啊?”燕惜妤一時半會猜不出來。她一個從婚姻自由的國度而來的人,還真是沒往這方面想。
羿衍椋見她一臉疑惑地看過來,心中既羞又躁,在燕惜妤的注視下,耳朵悄悄地紅了。
燕惜妤留意到他的耳朵變紅,瞬間露出驚訝的表情。
羿衍椋一下子就蹿了出去:“我去把馬車裡的人請進來。”怎麼看怎麼像落慌而逃。
“我……”燕惜妤也不知道為什麼,忽然也有些不好意思,“我出去迎一下客人,大娘你幫我收着這幾份山契。”
桑大娘樂呵呵地點頭:“好。”
等燕惜妤出到院子時,羿衍椋已經把馬車裡的人請了過來。
一共倆人,看着像是夫婦。衣裳的料子是絲綢,但顔色很雅淡,既讓人看着很舒适,也不會過分顯眼。
羿衍椋帶着這倆人進來時,在院子中摞柴火的仲茂幾人自然也看見了。
這時燕惜妤剛好出來,他們下意識看了看燕惜妤,然後再看向那對夫婦,竟覺得燕惜妤和這倆人很像。
羿衍椋之前也有這種感覺,但他不能肯定燕惜妤到底像這倆人中的哪一人。
而這時當燕惜妤站在對方的面前前,羿衍椋才驚覺,若燕惜妤和這婦人站在一起,會讓人覺得她像這婦人。可要是燕惜妤和這男子站在一起,卻又會讓人覺得她像這男子。
當他們三人站在一起時,燕惜妤是既像婦人,又像男子。
燕惜妤正想上前同客人打聲招呼,但一細看,她發現對面倆人的眼眶都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