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什麼?他們看起來……還有什麼怪異之處?”
“你說的是這個吧。”□□說着一把将旁邊的沙卡拖了過來,沙卡毫無防備被拽了個四腳朝天,□□擡擡下巴說:“瞧瞧他那漂亮的腳丫子,從莫瑞亞出來的獸人大多是這個德性。”
沙卡的皮膚白垩岩一般蒼白幹枯,所以無名能清楚見到他被剝了裝備的幹瘦雙腿上,纏着藤蔓般蔓延爬伸的深藍色痕迹,烙印一般刻在慘白的腿上。
“摩瑞亞?”無名皺起眉頭。
“啊,你沒進去過吧,嘿嘿,我也沒去過,沙卡的老爹在那裡殺過不少矮子,他們說,摩瑞亞底下深不見底,連那些矮子蠢貨都不知道底下多深,總之是個無底深淵……”
“……深淵?”
“是啊,怎麼,要老子給你解釋詞義嗎?”
[——從埋藏着人類遠古先祖的古老墓穴中,那深不見底的深淵洞穴中,黑暗如瘟疫般瘋狂蔓延,吞噬一切鮮活的生命,腐蝕所有日光所及的美好,深淵漫過的腐朽痕迹在碎裂的地磚和裂開的牆縫上張牙舞爪,似深藍的藤蔓勒住了那個黃金國度,讓它沉淪,沉淪——可悲可歎,黃金國度烏拉席露!美麗的公主也不知所蹤!]
“烏拉席露——!”
“什麼?”□□挑起一邊眉毛問,“你馬子嗎?”
無名搖搖晃晃地起身,跌跌撞撞地後退,後背哐一聲撞上後面的牢門,他用雙手抱住了頭盔。
他那被死寂的黑暗壓抑已久的心田裡有許許多多芽苗在掙紮破土而出,可那不是土,是他的腦殼,是他的血肉,每一個試圖頂破枷鎖探出頭的記憶都想針尖,刺痛密密麻麻地紮滿他的頭皮。無名抱緊腦袋跪在地上,吃痛的悶哼被頭盔擋了個嚴嚴實實。
“他怎麼了?”沙卡瞪着眼問。
“我怎麼知道,跟你一樣變成白癡了吧。”□□聳聳肩說。
那些破土而出的記憶終于得見天日,伸張枝葉,哪怕還算不上茂盛,但至少對眼下的無名來說足夠了。
簡直是奇迹,他心想,能想起小時候聽過的吟遊詩人到處傳唱的烏拉席露悲歌,真的是個奇迹。那可是他的童年陰影啊!小時候父母長輩威脅他上床睡覺說的就是,不聽話的話深淵就會從窗戶縫裡爬進來把你變成怪物!
天哪——他竟然能想起童年回憶了!!他一直以來以為那些隻會誇誇其談,吸引看客的吟遊詩人總是過分誇張,滿嘴胡說八道,沒想到……詩歌裡唱的大多是真的!
無名打了個寒戰,猛地站了起來。兩個獸人的視線牢牢鎖定他跟着擡起來,他們看着無名抱着胳膊看似煩躁地在原地轉了好幾圈,然後突然湊近問:“你們發現那些異常,應該也就是幾天的事吧。”
“是吧?鬼知道呢?”□□攤了攤手。
“沙卡身上那些痕迹,不隻是會出現在活物身上吧?”
□□踹了一腳呆若木雞的沙卡吼道:“白癡!問你呢!”
“啊!對!”沙卡哆嗦了一下抱着胳膊說,“他們到處都是!到處都是!短短的時間裡……到處都是!”
“你的同類肢體産生了畸變,變成了比現在更可怕的怪物?”
“對!對!”沙卡驚恐地睜大了空洞的雙眼說,“他們變了!變了!腦袋變得巨大——長出了——長出了很多——”
“眼睛?”
“對……好多眼睛……都在腦袋上……”
無名後退兩步,兩手叉腰冷靜了一下,然後在兩個獸人驚疑不定的視線裡站了一會兒,轉身跑開。
□□一巴掌拍在沙卡腦袋上怒道:“媽的!你把老子的詞兒全說了!”
他還指望那個盔甲男聽說那些事後露出跟那幫精靈一樣的蠢模樣,好吧,肢體動作也行。
無名大步流星地從牢房通道走出來時,差點兒迎面撞上個滿頭燦爛金發的高個兒精靈,他約莫比無名高上半個頭多些,身着銀白絲綢長袍,頭戴花枝頭冠,無名隻匆匆瞥了他一眼就晃了過去,然後對上了埃隆複雜的視線。
“你剛才一直在這兒?”他就這麼直接問了出來。
“是啊。”埃隆點頭承認了,“思前想後,還是親臨現場的好。”
“那都聽見了?”
“是都聽見了。”埃隆颔首,“不過……你剛才不太對勁。”
“我……我想起來了。”
無名神色恍惚,當然隔着面甲埃隆也無法察覺,隻是疑惑地皺眉:“想起什麼了?”
“想起……”無名舔了舔幹癟的嘴唇,仍舊出着神說,“想起我是誰。”
這一說埃隆更加迷茫了,他跟身邊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抱歉唐突了。”無名扶了扶頭盔努力冷靜道,“我……我得離開一會兒。”
埃隆立刻警覺起來:“去哪兒?”
“一個安靜的地方,一個人呆着。”
埃隆的神色又變得複雜起來,他略微歪着頭看着無名問:“雖然我知道這種事會追着問不太合适,但你至少應該告訴我你所謂的‘想起我是誰’是什麼意思吧。”
“就是……之前的我失憶了,什麼都想不起來,連名字也……”
他突然陷入沉默,埃隆挑挑眉問:“所以請教大名?”
騎士轉過頭來正視埃隆,口齒清晰答:“奧斯卡,我叫奧斯卡,是亞斯特拉的上級騎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