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鷹發出劃破長空的鳴嘯之後便迅速飛遠，巨大的陰影無聲無息掠過林海，飛向天際。

奧斯卡望着那片黑影越來越遠越來越小，許久才收回視線。

然後，他意識到了一個嚴重的問題：

他回不去了。

剛才看到篝火他下意識地就坐了，于是用自殺回到山洞裡的計劃就不可能實現了。

當然，理論上來說也不是完完全全不可能，隻要他能夠頂着獸人和哥布林的攻擊，想辦法往上攀爬上那個倒扣瓶子一般的山洞，爬到他跳進來的出口上去，就可以回到阿萊斯身邊了。

奧斯卡仔細考慮了一下這個辦法，然後——

他拒絕。

做不到的，不可能的，頭再鐵都做不到。

他甚至都不認識那些四通八達，異常複雜的坑道怎麼走，就算能爬上去怕也是要在迷路同時被瘋狂圍剿。

奧斯卡扶着額頭長歎一聲，坐在那個樹墩子上重新扣上了頭盔。

雖然這地方風景相當優美，但他沒忘記哥布林帶他出來的洞口不算太遠，那裡随時可能出現敵人，所以他沒法大咧咧在這兒睡覺什麼的。最後，他在樹樁上坐到了黎明旭日升起，沒發現周圍有異常後，才重新整裝出發。

至于阿萊斯，他想通了，與其廢事兒從底部開始爬上去，還不如想好将來如果有機會再碰見埃萊赫該如何賠罪吧。

剛才他找到篝火前是一直往高處走，這會兒他對着太陽确認了一番方向之後，從篝火所在的那個高坡上下來一路往低處走。

白日裡松濤風吟也十分悅耳，令人心曠神怡，奧斯卡踩着沙沙作響的落葉，穿過飄渺的晨霧往山下去。偶爾擡頭往高處望，奧斯卡發現昨晚上看不清的，罩在群山山峰上像是白紗一般的東西，原來是覆蓋在峰頂的皚皚白雪，晶瑩剔透的雪山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比起夜間又是别樣一番景緻。

然而丢了地圖的奧斯卡實在沒有太多閑情逸緻欣賞美景，他一路疾走往低處去，越過高高低低的坡道和小山包，時而穿行在霜寒籠罩的森林中，時而走在陽光明媚的山坡上，自從他從篝火的位置下來之後，倒是一直沒有受到任何攻擊和騷擾。說實在如果不考慮迷路到永遠轉不出去的悲慘下場，他還挺享受這段在林間穿行的路途的。而且不死人不似活人對外界環境的感受遲鈍很多，所以冬日嚴寒也并未對他造成太大困擾。

奧斯卡一邊走一邊根據太陽的方位調整方向，希望自己一直在大方向上不會走錯。

但是這片連綿起伏的山嶺似乎沒有盡頭，等到日落之後，奧斯卡隻得找個背風的大樹，席地而坐湊合一下。倒不是他非得休息，而是觀星辯方位對他來說比觀日難點兒，所以他還是得等到日出後繼續行動。

呆在低處和高處就是完全兩個感受，奧斯卡坐在樹下後望着被陰影中的樹林時，完全沒有在懸崖篝火旁的悠閑自在。雖說離獸人巢穴夠遠了，但這樣的林子裡有野獸也是完全正常的吧。有時候一片雲遮住月光，讓林子離變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時，奧斯卡的聽覺會瞬間變得異常敏銳起來，有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讓他繃緊全身，後來他幹脆一隻手摁在劍柄上不願挪開。

這是本來該是個無眠之夜，奧斯卡卻聽着風和樹葉沒完沒了的聲響陷入沉眠，他根本沒想睡的。

也許是因為入睡前太過緊張，天沒亮他就突然醒來，應該說差點兒蹦起來。好在睡覺時他沒被什麼東西襲擊，沒有缺胳膊少腿，他擡頭看看天色，決定去找個高一點兒的地方方便确定方向。

向着地平線上曙光投射過來的方向，奧斯卡走了約摸十幾裡路遠終于又攀上了小山坡。

不，準确的說是一塊巨岩，大得像是座小山坡。奧斯卡頗費了些功夫爬上這塊巨岩，彼時太陽早已高挂頭頂，借着日光他能看輕腳下被白霜覆蓋的草地，原來之前自己穿過的林子不僅是松樹，還有榆樹和橡樹。一條銀光爍爍的小河穿流其中，奧斯卡之前穿行在林間的時候就一直有聽見似有若無的水聲，而那條小河基本是繞着巨石成了個圈。

奧斯卡有種直覺，他可能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了正确的路上，至少，快要走出這片地界了。

因為他發現這塊巨石頂端往另一端下去的方向，有人工鑿出的階梯。

這可太神奇了。這說明這塊巨石不僅僅是塊石頭而已，附近也許有一些居民将它當作一個驿站，一個路标。

附近有人煙，想到這裡奧斯卡不禁振奮起來。

他站在巨石頂端極目眺望，周圍的地勢的确越走越開闊。今日天氣也相當好，豔陽當空，驅散寒冷，藍天萬裡無雲，河對岸是一片花白的淺灘，同樣由平坦的巨岩構成，再後方又是一大片草地。奧斯卡将四周景色盡收眼底後，就拾階而下，竟發現台階底端是個小山洞，裡面鋪滿鵝卵石，看起來幹淨又幹燥。

看到這種山洞，奧斯卡就又忍不住想進去探索一番。

結果進去一看，他發現這個洞非常淺，作個遮風擋雨的去處是足夠了，但是根本沒有向内探索的空間。

所以他繞了一圈，踩了踩地上的鵝卵石就回到洞外，裡面什麼也沒有，所以對他來說沒有逗留的必要。

接着奧斯卡踏上了河中淺灘，踩着才沒過腳踝的河水，穿過灰白的草地，沿着榆樹和橡樹組成的樹林邊緣前進。

當然，在這之前，他站在巨石頂上真心實意地贊美了帶他走出森林的太陽。

然後稍微哀悼了一下被他丢棄在群山之中的阿萊斯。

思索間他已經走過了漫漫長路。比起很久之前去往瑞文戴爾沿路景緻要讨喜些。雖然是寒冬凜冽，萬物蕭索，但視野廣闊山巒起伏，在奧斯卡眼裡已經算富有生機的風光了。

最重要的是，這一路都十分安全，沒有任何敵人出現，這讓他有種自己正在郊遊散步的錯覺，走着走着便哼起小調。

那是剛來到中土時，在狹窄的馬車車廂裡他唱給梅利和皮平聽的那一首調子。那時候他喪失了記憶，不記得這首小調叫做《海石堡》，是流傳在他家族治下領地的民謠，幾乎人人都會唱。而他們家族世世代代居住的城堡就叫海石堡，城如其名，臨海而建。

突然一陣嗡嗡聲把奧斯卡猛地從冥想中拉回來。

他定睛一看，一隻金黃的蜜蜂晃晃悠悠地從他頭盔旁飛過。

當然其實不止一隻。奧斯卡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走進一片花地。連成片的雞冠三葉草随風搖擺，其中還夾雜着一些紫色的三葉草，奧斯卡仗着全身甲胄覆體，大着膽子走進在花葉上起舞的成群蜜蜂。

這些異常肥大，條紋金黃的蜂肯定是野蜂。不過，這片花田可不是野外自行生長的，從花朵分布的情況來看，應該是人為種植。

這附近果然有人家。

奧斯卡擡起頭舉目四望，加快腳步跑向前方，穿過一片林中空地，又來到一片橡樹林邊緣，面前有一道高高的荊棘籬牆擋住了他。

思索片刻後，奧斯卡開始沿着籬笆外沿找起門來。雖然他作為不死人并不是很需求補給，但作為旅行者他非常迫切需要知曉自己的方位，和未來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