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看到光明時奧斯卡真的感覺自己已經走了一個世紀，甚至有種錯覺自己快要習慣這種水中行動的方式，要變成真正的水生生物了。

直到他看到光亮。

——然後腳下一絆整個人撲向地面。

事實上他撲到的并不是平坦的地面，而是亂石堆就的斜坡，坡度頗有些抖。坡的頂端就是那白光影影綽綽搖曳。

因為水的緣故所以奧斯卡即使是摔也隻是輕輕磕碰，他摸着光滑非常的石頭試圖往上攀登，但是這堆石頭長時間被黑水浸泡，他腳底剛蹬上去發力就會滑下來，試了幾次總是不能成功，滑下來的時候距離頂端還差得遠。

而且在水裡很難保持平衡，他生怕自己在黑暗中跌倒太多次連石碓都摸不着了。

再一次咬牙切齒爬到一半滑下來後奧斯卡認為自己應該想個辦法，能夠把自己拖上石碓的辦法。

他拔出了自己的佩劍。

說真的，雖然亞斯特拉直劍被許多武人嫌棄，但畢竟上級騎士的标配武器不可能粗制濫造。要拿劍做這種事他難免不心疼，這可是他唯一的武器的，但眼下沒有别的辦法了。

于是他往上蹬了一步，用劍插進某個他能感知到的石碓縫隙間，确認插得夠深夠穩了之後，才奮力把自己往上拉。石頭依然又圓又滑，依然站不住腳，所以奧斯卡還得強行把手指插進一切可能的間隙中。之前他就這麼做過了，但這太難了，現在有了劍，可以說比之前容易了一些。隻要水面上有光斑搖曳，奧斯卡認為自己可以再奮鬥個十年爬上去。

他似乎能聽到剛劍戳進石碓裡的脆響，以及小石塊滾落的聲音，有時候突然腳滑他真的擔心劍就這樣彎折或者直接斷成兩截。但是這被不少人嫌棄的直劍一次次支撐住了他猛然下滑的身體，還能提供支撐讓他重新爬上來。

而且失敗了這麼幾次後，奧斯卡領悟了一個爬這種石碓的技巧，那就是學會利用水的浮力，用不好那這水就無比礙事，會利用了之後就能夠成為他眼下最好的助力。隻需要在穩住身形後輕輕往上一蹬然後迅速抓住下一個支撐點，重點就在于這“下一次立足點”必須又快又準，否則還得往下摔。奧斯卡被迫練習了好幾次，幾乎都快熟悉了石碓的形狀。

一個不到兩人高的亂石堆，愣是給他爬出了攀登世界最高峰的氣勢來。

無數次的摔落，失敗，終于孕育出了最敏捷流暢的攀爬過程。奧斯卡幾乎能熟悉石碓上的每一個凸起和縫隙了，巧妙借助着浮水之力往上蹬。他甚至有種自己身輕如燕的錯覺，到底是得益于他被迫短時間内純熟的攀爬技巧，也許還有一點運氣成分，讓他一次腳滑失手的情況都沒有出現，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沖向頂端，沖向頭頂那片光。

嘩啦作響的水聲落在耳朵裡是非同尋常的暢快，奧斯卡再一次被縫隙外透射進來的光亮紮了眼。盡管并不是非常強烈的太陽光，但是在黑暗中沉浸太久的奧斯卡還是覺得灼目刺痛，這讓他一時半會兒出不了水，直到腳底突然往下滑他才猛然驚覺目前情況不容他發呆。他奮力扒住石頭盡全力伸長右手把劍插進近在咫尺的土地上。

這下再沒有什麼能把他拖到水下了。

喘了兩口氣後，他咬緊牙關使勁了剩下的全部力氣把灌了水的自己拖出水面。

這期間他眼看着之前都非常□□的直劍發生了彎折，但除了為難這把陪伴他數個春秋的兵器毫無他法，奧斯卡隻能奮力蹬腳盡快上岸，幾乎是手腳并用像隻溺水的旱蛙一般逃上岸去，他能感到自己腳下碎石崩落滾下水底，不過那都不關他的事了。

當他一擡頭看見前方通路兩側高高聳立的深谷山壁雄偉陡峭，頭頂隻見一線天空，奧斯卡就知道他做到了。

這是一條向東穿過山脈的狹長裂谷，而他一路涉水走來的那條溪曾經是徹底幹涸的，也許是剛多林落成後烏歐牟讓它重新被淹沒，也許純粹隻是雨季水位漲得太猛，又或者是兩者兼有，将這條通路完美隐蔽進起來。

也就是說，他走過了諾多至高王圖爾鞏曾經走過的通往剛多林的密道，經過了大半天暗無天日的枯燥跋涉，終于做到了。

當他爬上岸，渾身都像是自帶瀑布一般嘩嘩往下淌水，瞬間把它身下本來幹燥的草地變成一灘水窪。

他很想直接趴在地上裝死裝一會兒，還好在那之前他擡頭看了一眼，看見了細長的一道斜立在地面的影子。

這讓他又陡然生出一股力量，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起身跑向篝火，稀裡嘩啦地淋着水伸出手将篝火點燃了。

他想這個篝火可以叫——剛多林。

坐了篝火後，再次恢複神清氣爽的奧斯卡轉身就仰面躺到在有些濕潤的土地上，攤開四肢，抽空力氣，一動不動的那種。

他現在就是不想動，雖然不死人實際上不存在身體疲勞的情況，但精神上的折磨産生的負面效果也不可忽視。奧斯卡閉着眼躺了那麼一會兒，開始回想起自己那不堪回首的幾個小時，伸手不見五指，除了水流聲什麼也聽不見，水底的壓力和黑漆漆的環境一起四面八方壓迫他的五感，雖然要做的事隻是堅持行走，但過程之艱難根本是一般人難以想象的。奧斯卡甚至覺得不死人中也鮮少有人能忍受這樣的幾個小時摸黑穿過一座山。現在回想起來他自己都想不明白是什麼支撐他走完全過程的，簡直是不可思議。

說起來他曾經還一度相信不死人入水是必死的，現在想想人會淹死不過是因為被水淹沒窒息而死，這個問題對不死人來說應該根本不是問題才對。隻不過入水後的不适和過重的裝備還是會讓絕大多數不死人遠離深水，若是果真落水基本沒有希望再上來，存于水底也沒有意思還不如自殺，也許水性好的輕裝不死人可以自由來去江河湖海吧，可惜他過去不認識這樣的人，所以總以為不死人也會淹死。

盡管如此，還是非常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