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地一聲，書頁被合上了，還揚起一縷輕塵。

加裡安從未沒覺得這頭盔這麼礙事，他真的太好奇奧斯卡此時此刻是個什麼表情了。

然而奧斯卡隻是沉默着把書籍放回原處，然後仍舊一言不發地繞開他走了。

“……”

加裡安摁了摁額角上暴起來的青筋，心想反正自己跟這不死人有關的任務到此為止，不用再受這沒來頭的氣了，他甚至陰暗地想着希望他這令人惱火的态度能在陛下面前吃點兒苦頭。

然後他突然想起來，那不死人現在可是密林的貴客了。

而一路疾走離開書庫的奧斯卡現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找到阿萊斯，然後離開這裡。

雖然自己并沒有做錯什麼，但他非常确定自己繼續待着可能會有麻煩。

阿萊斯自從被他找到，或者說找到他并且成功從蜘蛛的騷亂中全身而退後，就一直住在瑟蘭迪爾這林中宮殿條件最好的馬廄裡，吃着最精良的草料，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至少在奧斯卡在的這幾天他可能是全密林待遇最好的一匹馬。奧斯卡實在心煩意亂無法平靜的時候就跟它一起出去遛彎，阿萊斯不需要牽着，有時候它會蹦跶到奧斯卡前面，有時候落在後邊拱土嗅來嗅去，但一定會跟上。這還是甘道夫的同行瑞達加斯特告訴他的，就在阿萊斯最初于密林邊境跑丢之後，幸運地得到了這位老巫師的幫助，之後一直由他照料，瑞達加斯特甚至告誡他，阿萊斯“不喜歡”被當個隻能負重的畜生對待。

它可能快成精了吧，當時奧斯卡就是這麼想的。

去馬廄的路他駕輕就熟，而且也沒有任何行李可以收拾，所以一離開書庫他直奔馬廄，腳步前所未有的輕快迅捷。

然而當他遠遠看到馬廄阿萊斯的栅欄前站着兩個人影時，他完全呆住了，邁出去的腳也愣在半空。

在哪兒聊天不好，非要在馬廄，在阿萊斯的栅欄前？？而且還是精靈王和巫師這種奇妙的組合？

奧斯卡絕對不會看錯，瑟蘭迪爾披着件香槟金色的氅子，長到能夠拖到地上的那種，加上枝杈狀的王冠和傲人的身高，這樣的存在很難被人忽視或者走眼。

雖然想逃的沖動非常強烈，但奧斯卡還是硬着頭皮走上前去。

“啊，他來了。”瑟蘭迪爾沖奧斯卡擡擡下巴說，“看來你要破費了。”

“唉，我隻是個孤苦無依的老頭子，”瑞達加斯特歎氣時整個肩膀都跟着聳動起來，“隻能給你自釀的最新鮮的蜂蜜，那是我那兒最值錢的玩意兒了。”

“蜂蜜挺好，就這麼說定了，晚點我讓人跟你去一趟，免得過于勞動老人家，”瑟蘭迪爾說完又朝奧斯卡招呼道，“來吧，咱們得談談，在你走之前。”

“呃……應該不是我想多了吧，”奧斯卡一邊比劃一邊走近問，“你早就知道我要……”

“偷偷溜走。”瑞達加斯特笑呵呵地補充，“我們打賭來着，我覺得你不會……不告而别。”

“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這麼幹了，”奧斯卡攤了攤手說，“說吧，想談什麼。”

“我其實不是很理解……你為什麼總是像隻緊張的刺猬，哦，我沒有惡意，我們并不是來這裡攔截你的，我隻是猜測，你要是離開一定不會扔下這樣的好馬，所以……”瑟蘭迪爾勾起唇角笑了笑，這大概是他表達友善的方式，奧斯卡心想。

“所以你一直在找我？”奧斯卡突然反應過來說，“你本來就……”

“對，我有相當多的疑惑——多到我覺得活了這些年月頭腦裡第一次堆積如此多的問題，”說到這裡瑟蘭迪爾瞥了一眼一旁的瑞達加斯特，“所以我想知道你對萊戈拉斯的狀況的看法，同時也認為有必要詢問一下中土公認的智慧化身——埃斯塔力的意見。”

“可你……看起來在這兒有一會兒了。”

“是啊。”

“可你不可能幾乎同時出現在兩個地方。”

“是不可能，所以我讓加裡安代勞。”

所以加裡安才會在萊戈拉斯房間門口……

“他是在……觀察我？”說着話奧斯卡鼻孔裡嗤了一聲，轉頭繞過他們就要往馬槽裡去。

“如果我直接發問，你會如實回答嗎？不，你一個字都不會交代。”瑟蘭迪爾轉身高聲道，“否則你不會出現在這裡。”

奧斯卡剛要打開栅欄，停下了手轉過身望向瑟蘭迪爾。

“是，”他聳聳肩承認了，“這就是我要現在離開的原因，你是國王，誰也不想和國王發生沖突，但我也無法回答你的任何問題，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沒錯，我就是知道。”

奧斯卡說完又固執地去栓上辔頭，瑞達加斯特看看奧斯卡又看看瑟蘭迪爾，幹笑着對奧斯卡的背影說：“瑟蘭迪爾隻是想他的兒子失憶是怎麼回事，當然，你不用一五一十說個清楚，但至少……多少說一點吧？”

瑟蘭迪爾一手插着腰，看樣子一步也不想退讓。

“好吧，”奧斯卡這才面對他們背靠栅欄說，“我之前是想好好交代的，但——萊戈拉斯失憶也在我的意料之外，我真的沒想到，我也……”

他真的是毫無頭緒嗎？不，當然不是，隻不過就算真要談，也不是跟瑟蘭迪爾談。

“我也無法解釋，”奧斯卡聳聳肩繼續道，“你們确定不是因為……”他在自己腦袋邊上比劃了幾下說，“确定不是因為頭部受傷？”

“考慮過這個可能，”瑟蘭迪爾答話了，“但你知道嗎，萊戈拉斯非常清楚自己是怎麼進入洞穴的，甚至很确信自己眼看着戰友們是怎樣一個個遇難的，接着他提到一座‘橋’，一座很長的石橋，那是他過去記憶的最後一個印象，他無法說清楚自己到底有沒有過橋，總而言之，他不記得了，接下來能記得的就是再次看到自己房間的天花闆。”

奧斯卡啞然，瑟蘭迪爾的話無疑更證實了他的猜想。

“如果是因頭部受損造成失憶……那王子殿下這種算是相當‘幸運’了，”瑞達加斯特插話了，“因為他失去的似乎是一段……無關緊要的記憶，完全不影響今後的生活。”

“也不能說完全不影響，”瑟蘭迪爾歎口氣說，“他非常在意自己到底丢失了什麼記憶，萊戈拉斯醒來搞清楚狀況後就想見你，他覺得你能給他答案，洞穴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奧斯卡舔了下幹癟的嘴唇，看了眼瑞達加斯特又看了下眉心擰成疙瘩的瑟蘭迪爾，隻能再次逼迫自己編點什麼出來應付這兩人。

“洞裡……發生了很可怕的事，”他謹慎地措辭道，“想必王子殿下已經說得差不多了，我也沒什麼可補充的。那裡的蜘蛛根本不是你們曾經與之戰鬥過的密林大蜘蛛能比的，兇殘程度……确實足以滅一支小隊的兵力。萊戈拉斯……因為身為王子，所以在其他人舍身保護下逃了出去，我……我殺了那裡的蜘蛛頭領，之後穿過山洞，走過令郎提過的那道石橋，來到外面。”

“外面？”瑟蘭迪爾立馬湊近了問，“你的意思是，蜘蛛巢穴另一邊，另有天地？是什麼樣的，詳細描述一下。”

希望我不是在作死，奧斯卡心想，于是深吸一口氣說：“是一片……相當大的草地，說是平原又嫌小了，翻過兩道坡我就看到了森林，萊戈拉斯……就栖身其中，我想是這樣，看樣子是打獵為生，至少食物不成問題。”

瑞達加斯特跟瑟蘭迪爾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後者擡擡下巴示意：“繼續。”

“然後我們就準備返回……”

“等一下，”瑟蘭迪爾打斷了轉頭問瑞達加斯特，“我們假設那巢穴真的大到可以直接穿出密林，出去之後難道不是應該渡過凱蘭丁？你呢，有看到河流嗎？”

最後一句話顯然是問奧斯卡的，奧斯卡老實搖頭：“事實上河流在我兩側，我叫不出它們的名稱，之後我走過右邊一條淺溪，再過一座小橋第二次渡河，才到達那片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