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因所謂的計劃，就是這般循環往複。

雖然簡單粗暴，似乎很不可靠，然而就這麼猝不及防地動起手來效果真的不錯。

兩人動手的時機和間隙真能近乎完美地銜接上，奧斯卡生怕自己突刺的方向不對，刺出去時捅到門彈開，那才真是尴尬得要緊，所以他腳底下都沒有挪，舉劍的姿勢同樣不敢偏離半分角度，每次戴因錘完他就出手。這種時候體能的優勢就凸顯出來了。若不是矮人跟不死人在幾乎是機械性且不停歇的打擊動作中，始終能保持肌肉不酸痛不顫抖穩如泰山，否則一絲松懈就可能導緻這個“斬殺作業”出亂子。

雖說始終隻是一樣的動作産生一樣的效果，但奧斯卡在這種循環往複的鮮血四濺的殺戮中竟然越發嘗到上頭的痛快，連戴因大錘砸地的重響在此刻的他腦中也仿佛成了振奮人心的戰鼓，讓他有種根本停不下來的亢奮錯覺。

然而事實是，哪怕戴因重錘出擊砸得夠扁，但“肉餅”還是越壘越高，戴因的體力也被越發支持不住，畢竟之前也是受了重傷的。而奧斯卡直到戴因突然停止揮錘才意識到這一點，回想起來他此時的隊友畢竟和他不一樣。

戴因動作戛然而止導緻怪物接二連三從門縫裡沖出來，奧斯卡慌亂之下不得不連連後退再次架起了盾。戴因此時居然慢條斯理地靠着牆在門扉和牆的角落之中，縮進黑暗中講自己的矮人盾立在跟前，呼出一口氣口齒清晰道：“不死人，現在是你的時間了，給我頂住，給我一點時間喘口氣，隻要一點時間，務必……頂住。”

奧斯卡都沒有空閑去發表抗議了，怪物砰砰砰地砸在他的盾上，來勢之兇猛險些使他瞬間被破盾。好在現在他的這把亞特大非同一般了，這種情況下還能立即發起反擊将逼近跟前的幾個怪物砸在地上。然後奧斯卡幹脆将盾甩手扔掉，眼看門縫裡又湧出怪物，這點時間足夠他撤步，站穩，雙手持劍緊盯敵人，瞄準時間，估好距離，卯力掄起特大劍将欺近的怪物們統統掄起，因為他特地斜着出劍，劍光閃過後幾個怪物同時被挑飛起來。

——緊跟着突刺？不。

雖然這是大部分不死人的出招習慣，但現在不行，如果怪之後沒死很可能摔在正喘氣的戴因身上。

他可絕對不能死。

這些念頭想個清楚明白在奧斯卡腦子裡隻是轉眼間的事，就在被挑飛的怪物們往地上落時，他雙手扭轉劍柄将劍刃橫揮蕩開，刷刷聲響後怪物們從不同部位被齊齊砍開身體，渾濁的血液稀裡嘩啦淋了奧斯卡一身。

然而他連擺個姿勢的時間都沒有，怪物們仍在争先恐後擠出門縫朝他沖來。要說這幫怪也是真的耿直，出來了就目不斜視直直盯着他襲來，完全無視了們一側角落裡的戴因。

這是好事，奧斯卡咬緊牙心想，但是我他媽也不能死啊，死了回篝火，留下戴因在這兒？他必死無疑！

但是盾——的确可以放棄了，這種時候這種狀況，擺明了是越不能死就越不能怕死，怕痛怕受傷，他必須把這些膽怯的顧慮全部抛個一幹二淨，徹底化身沒有感情的揮劍工具。

隻需要不斷地揮砍、揮砍、揮砍。

此時此刻，戴因臉上才漸漸出現目瞪口呆的神色。

奧斯卡就像台人形絞肉機，所有沖向他的怪物都被那有人長的大劍劈開，斬斷，或者掀到牆上，拍到地裡。同時戴因也不由得由衷感慨他手裡那劍真是絕世好劍，尺寸如此誇張切起骨肉來卻舉重若輕，重量給使用者帶來的妨礙幾乎看不出來，出劍還是這麼迅猛利落，若不是鋒利無匹，碰上即死，也無法讓奧斯卡面對鋪天蓋地的敵人站穩腳跟。

現在他對自己好兄弟物色保镖的眼光，再也沒有半分質疑了。

不知不覺間，死在奧斯卡劍下的怪物，無論是完整還是殘肢，都已經漸漸從地上堆積起來哪兒哪兒都是，墓室中的怪想要出來不得不攀上同類屍身越過障礙。奧斯卡現在後退也不是因為怯意，純粹是為避免一不小心被到處都是的屍體絆倒，或者是被堆積起來的死物妨礙出劍。

我也不能再歇了。

如此想着的戴因扶着牆站了起來，再将大錘高舉過頭頂縱身一個跳劈将幾個剛探頭沖向奧斯卡的怪物砸扁在地，接着回身轉着圈掄舞起巨大的戰錘将沿途所有怪物噼裡啪啦錘個粉碎。正是因此奧斯卡終于可以抽出機會解決身上的麻煩，戴因聽見他從牙縫裡怒号一聲，彎腰從背後扯下一個一直騎在他肩上的怪物将其狠狠摔在地上，往前踏出一腳将怪物的胸腔跺了個稀爛。此時有個怪物爬過門口的屍山蹬腿高高躍起朝奧斯卡襲去，戴因太矮了加上錘子都夠不到跳這麼高的怪，那邊奧斯卡剛洩憤般地把大劍插進腳下怪的腦袋裡，幹脆雙手拄劍作為支點旋身飛踹踢中怪物，戴因聽見了骨頭碎裂的脆響，怪物啪地撞在門扉上腦漿迸裂又掉落下來。

不，撞上門殺不死這種怪物，奧斯卡剛才飛腳踹中怪物腦袋就踢碎了他的頭骨。

“你歇好了？”

頭盔裡傳來這樣沉悶的問候，戴因扶着腰喘口氣費勁兒答：“沒錯，這場殺戮應當接近尾聲了，它們爬屍堆也挺墨迹的，你介意我把門再打開點兒嗎？”

“不介意，你随意。”奧斯卡将劍豎在一側再拜開架勢，壓着嗓音發表了意見。

戴因不動聲色地打量一番奧斯卡，雖說他的盔甲防護足夠全面到位了，但果然在這種無法喘息的戰鬥中還是難免挂彩，他的罩袍都被劃成爛布條，露出了裡面同樣布滿刮痕的胸甲，右肩下方滲着漆黑血水，小腿後沒有甲胄防護，兩邊都有好幾道長長的劃痕染紅靴子，甚至因為綁帶被切開胫甲都要掉了。

“那就動起來。”

兩人一人站一邊，兩手扒住門扉費盡全力将門縫擴大，這次奧斯卡确實聽到絞盤和鎖鍊發出的沉重金屬摩擦聲，他盡力了，戴因也應當如此，但門最終還是絞死了無法全部打開。

“夠了。”戴因看着已經寬敞多的門口，這就将大錘扛在肩上踩過亂屍堆走進墓室，奧斯卡也将大劍橫在肩頭跟了進去。放眼望去這偌大墓室仍然有數不清的紅眼在跳動，但至少從疏密程度上來說已經少得多得多了。

“靠近些，”戴因架起盾道，“接下來才是最關鍵的，我用我的盾保護你，你用你的劍保護我，明白吧。”

“明白，”奧斯卡站到他身後說，“就和之前一樣。”

“我們要把這裡的餘孽斬盡殺絕，一個都不準留，否則一會兒發呆的時候可有我們好果子吃。”

于是兩人這就保持着戰鬥架勢保持這雙人“陣型”前進，畢竟是雙人份的藍色光源，移動起來又吸引大批怪物前來攻擊。無論是正面側面，戴因用那看起來不大的盾都能防住，擋住之後再殺就輕而易舉。其他死角比如背後或者頭頂，奧斯卡個兒更高手更長都能應付，兩人在最低處也就是棺木台階最底層地面将所有遭遇敵人殺光後，戴因才放下盾說：“自由行動吧，記住見一個殺一個，别漏就成。”

奧斯卡盯着戴因看了那麼一會兒，知道這時候婆婆媽媽地關注對方的身體狀況沒有意義了，隻好在内心祈禱奧力保佑這位矮人王，扛着劍轉身跑開。

他将這墓室上上下下都跑了一遍，見門就進，有階就上，看路就探，基本已經把地形摸了個清楚，别的倒是沒什麼，就是索林棺木正對着的那面牆上，不知為何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洞口，像是被爆破開的一般，裡面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清，在确認戴因的狀況前奧斯卡不想擅自行動，于是暫且略過。待把他見到的殘餘統統清理掉，終于确定自己無怪可殺時便沿着來時路返回。

希望戴因還活着，奧斯卡邊走邊想，也許離開他自己行動是真的不理智，這等于是把矮人王的命留給敵人交給上天。

憂慮重重的奧斯卡根本沒注意腳下，在走過一條長廊時到底難免被絆了一下，他趕緊穩住身形扶住石欄，并且非常清楚自己剛才聽到了什麼東西的脆響。

好像有什麼從怪身上掉出來了。

又是盜墓的工匠？

奧斯卡抱着這種猜想翻開屍體，看到的卻是一條項鍊。

不，準确的說是半條，作為吊墜的石塊隻有一半，頸繩是用某種藤蔓揉搓編織制成。

好在奧斯卡記憶足夠好，很早很早之前，他還是個大活人時，出于興趣花了很多精力去查找有關已經滅亡的魔法國度烏拉席露的資料，有用的沒用的知識知道不少，比如一條：烏拉席露人有個習俗，用當地藤蔓植物揉成項鍊頸繩挂個吊墜，來作為深刻感情的一種見證和信物。

……但，烏拉席露的手工藝品怎麼會出現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