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師房門對面玻璃窗下就是個長凳，奧斯卡懷疑這凳子就是設來給病人親屬等候落座的。

小啞巴打着手勢表示自己要離開，奧斯卡也不關心他去哪裡，隻是擺擺手然後一屁股坐在長凳上，感覺自己随時都會散架。

字面意義上的那種散架。

回憶起那當時發現瑪戈特現場，奧斯卡隻覺得心底拔涼，那怎麼看都象是被石塊砸中腰部導緻大出血，雖說石頭也不算特别大，但考慮到矮人建築物天花闆和穹頂不是一般的高，所以……

她怕是要殘啊。

奧斯卡推起面罩，呼出一口渾濁的氣息，用手捏着下巴撐在膝蓋上。上一次他用這個動作還是發現安娜斯塔西亞被擄走不見蹤影時，那時他的臉還不是這副模樣。

反正這種走廊裡有人靠近他一定會發覺的。

他開始認真考慮如果瑪戈特就這樣重傷以至于無法繼續陪同公主踏上旅程，之後要如何收拾殘局？在瑪戈特強行加入隊伍之前奧斯卡從來沒考慮過這個問題，反正對于公主的日常起居，國王夫婦已經盡他們一切可能去保障了，奧斯卡一直認為自己隻需要保證公主的人身安全就可以了。他從未想到過貼身照料公主生活瑣事的仆人有多重要，雖然他也說不好更細節的問題，但他非常确定自己沒辦法事無巨細地去照顧一個如此嬌貴的小姑娘。當了這麼多年不死人，“生活”這個概念對他來說已經模糊了，論起照顧人這檔子事随便來個正常人也比不死人強啊。

所以……真再去找個女矮人當仆人……？

幾分鐘前的經曆讓奧斯卡不由自主抖了一抖。

就在這時有個腳步聲重重從走廊另一頭傳來，奧斯卡立馬把面罩蓋下來，扭頭看去是個不認識的矮人踏着六親不認的步伐走到他跟前，以命令般的口吻說：“你是奧斯卡？國王陛下有令，你現在就跟我們走一趟。”

“現在？”奧斯卡外頭問，“必須現在？”

“對，必須現在。”這矮人使者口氣也是相當強硬。

奧斯卡又看了眼對面房門，歎口氣站起身：“行，帶路吧。”

他大概猜到戴因要問他什麼了，無非就是那些問題，其實他也可以理解戴因如此急切的心情，隻不過自己現在腦子裡問題都堆得比山高，他也想找個人好好合計合計，理清一下思緒啊！

戴因還是在之前那個召見過奧斯卡的書房裡等他，隻不過這一次等着見奧斯卡的不止戴因一個人，好幾個穿着鑲金戴銀，富貴奢華的大胡子矮人在國王下首依次落座，各個都毫不掩飾直勾勾盯着走進來的奧斯卡。

引路的使者行個禮就出去了，還帶上了門。

好久沒有面對這種陣仗了，奧斯卡有點兒緊張。

“放松些，年輕人。”書桌後的戴因面帶微笑說，“看到你平安歸來，沒有不歡欣鼓舞的道理，至少這說明陵墓内的邪祟沒有必要如此恐懼，對吧？”

啧，這老匹夫也挺擅長文绉绉的說法，奧斯卡腹诽完了，花了點時間打了腹稿，才開腔道：“我知道國王陛下和在座各位最想知道什麼，那我就直話直說，傳播災厄的通道已經被關閉，孤山，埃瑞波，包括列王陵寝，至少可保百年内無事。”

戴因站了起來。

“你說的是真的？”他瞪大眼問，“陵寝……可以正常開放了？”

“這，我也沒法證實，畢竟事情才剛剛結束而已。”奧斯卡聳聳肩說，“不過我記得你說索林棺木對面那個洞口本來是不應該存在的，至少這一點是恢複正常了。”

戴因皺起眉來，轉頭沖座下一個矮人用矮人語吩咐了幾句，将人遣走，等門再度關上，他又問：“你把你在那洞穴之中所見所聞，遭遇的一切都一五一十說來，我們聚于此處不僅僅是坐等結果而已。”

這矮人王怎麼這麼犟呢。

奧斯卡無奈歎口氣，開腔語速極快道：“那洞穴内部的空間不再屬于埃瑞波，不再屬于中土。那是個名叫深淵洞穴的遠古遺迹，底部有深淵之主馬努斯鎮守，我和另一個不死人合力将其擊殺，馬努斯的死亡引起了本就不穩定的裂隙崩毀，我就是趁着一切太晚之前逃了回來，怎麼樣，挺費解的吧？”

戴因嘴角抽了一抽，矮人權貴們也面面相觑，交頭接耳，奧斯卡繼續說：“如果不是領教過陛下利斧的厲害，我更願意用一種更利于你們理解的方式說明——你們懼怕的那種黑暗和邪祟本不是中土産物，那是來自異界的可怕瘟疫，現在我把傳播途徑，或者說孤山内部的傳播途徑切斷了。就是這樣。”

矮人們突然不再竊竊私語了，表情各異，有疑懼也有恐慌，戴因兩手背在身後，神情很凝重，他踏着緩慢的步伐從座上走下來，來到奧斯卡跟前望着房間門口說：“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們所恐懼的事物現在在你的努力之下被阻隔在異界了，既然不是中土産物，也就是說沒有再生複發的可能。所以你為什麼說……不能保永世無虞呢？”

“因為我知道的太少，還不清楚深淵爆發是什麼緣故，而深淵的本質又是什麼，太多重要的疑點沒有查證，我可沒法替深淵給你保證。”

“……嗯，懂了。就像是醫師們剛剛遏制一場瘟疫，但是誰也不能保證瘟疫就再也不會席卷而來了。”

“……可以這麼說。”

“唉，那這中土啊，真是越發多災多難了。”戴因歎息完擡頭看向奧斯卡苦笑着問，“告訴我，你之後有什麼打算？”

“在護送公主之前，我的任務就是查明那些異界來物的一切，可能的話……徹底終止這種傳染過程。所以将公主安全送到目的地後，我還會四處調查。”

“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戴因豎起一根手指問，“你……是不是也能算作這種異界污染的受害者？”

奧斯卡沉默了。

“看來是這樣了。”戴因挑挑眉說，“那麼現在是出現了第二個受害者？不死人？你剛剛有提到吧？”

“……那人也被隔絕在另一邊了。”

“唔，總而言之，王陵中的異常還是謹慎處理得好，對了，你的匕首呢？”

問題來的突然，奧斯卡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低頭看看空空的刀鞘，答：“這個……逃出洞穴的時候丢失了。”

“看來你經曆的比我們所有人以為的都艱難，”戴因臉上終于露出了個不甚明顯的笑容，“是時候談談一個國王該給予恩人的報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