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早就料到了有這麼一刻，但真被包圍的那一刻，貝瑞安還是出了一身冷汗。

甚至不敢擡眼仔細瞧瞧這些全副武裝的同族們。

不管怎麼說，他得把馬車停下來，矮人們一個接一個亮出兵器，氣氛瞬間緊張起來。

“貝瑞安，找你沒我們想象的難。”打頭說話的果然是艾瑞格，他騎在馬上用辛達語召呼貝瑞安，“我勸你别做傻事。”

貝瑞安擠出個扭曲的笑容應付：“我這……不是……停下來了嗎？”

這時馬車車廂門被咔嚓打開，把所有人都驚了一驚，原來是拉萊絲跳下車廂迫不及待跑向貝瑞安喊着問：“發生什麼事！”她身後奧德溫幾乎是手腳并用爬下車廂，還差點兒絆倒，就在這時貝瑞安突然伸手将拉萊斯整個人提上來，反手胳膊扣住她的脖子，右手同時拔出藏匿已久的匕首貼在拉萊斯脖頸上拔尖嗓門大喊：“我知道你們要幹什麼！放我走！不然我就殺了她！反正我已經沒什麼下不了手的了！我說到做到！快退開！”

“你這是幹什麼？”奧斯卡像是突然被驚醒拔劍指着貝瑞安怒問，“我讓你這麼做了嗎！放開她！”

事件中心的拉萊絲瞪圓雙眼滿臉呆滞還是沒完全反應過來的樣子，死到臨頭還反應遲鈍這種事唯獨發生在這孩子身上奧斯卡是信的，但就算拉萊絲不會受到任何身體上的傷害他也不能放任不管，好幾個精靈已經伸手去摸随身攜帶的兵器，剛剛直起腰的奧德溫見狀也不敢輕舉妄動了，扶着車門不斷向奧斯卡投來求助的視線。如果說剛剛的氣氛隻是緊張，現在則完全是劍拔弩張，連貝瑞安本精臉頰似乎也開始不受控地微微抽搐起來，這讓他那張眉清目秀的面龐變得猙獰扭曲，十足的亡命之徒落入法網最後負隅頑抗的嘴臉。

“貝瑞安，你瘋了？”奧斯卡厲聲質問，但也不敢直接上前，“之前我們……我怎麼勸你的？你都忘了？你這樣是沒有用的，就算我一時出不了手，他們……”

“我知道！所以我才需要她！”貝瑞安的聲音更尖銳了，“瑪戈特下來了吧？很好，你們都退開，現在馬車是我的了，你們誰敢輕舉妄動，我就在車上殺了她，讓開！讓開！”

本來攔在路上堵住去路的精靈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隻能在長官的示意下紛紛驅馬向道路兩側避讓，貝瑞安見狀一手扯住缰繩一手仍然卡住拉萊斯的脖頸，喝了聲駕就驅動拉車的四匹馬邁開蹄子，馬車咕噜作響往前行動。

腦子裡有個聲音告訴奧斯卡，絕不能什麼也不做就這麼看着馬車從自己跟前過。

他将手伸向腰間，死死盯着貝瑞安的一舉一動，拉萊絲也在盯着他瞧，表情仍然是迷惑過多恐懼的呆滞，奧斯卡默默摁緊護符看馬車加速經過他跟前，待貝瑞安的後背側對着他時，他立刻舉起右手，稍往後仰，高舉右臂，拳中嗞嗞作響，凝出金光燦燦的尖銳長槍，向着漸行漸遠的貝瑞安後背振臂投了出去。

金色的雷槍在陰暗的密林裡簡直灼人雙目，幾乎所有人的視線都不由自主被那憑空捏出的金色長槍吸引過去，看着它脫手飛出擦着馬車車廂邊緣刺中貝瑞安後背，更前方的精靈更甚至看到雷光纏繞的尖端從貝瑞安胸膛穿了出來，光亮消失的同時貝瑞安也悶哼一聲向前栽，跪趴在擋闆上後往旁軟趴趴倒下，嘭一聲就沒了動靜。

奧德溫立馬沖上馬車把跌坐在地上但還在發愣的拉萊絲抱下來，不，準确來說此時此刻的拉萊絲臉上表情才能算是驚恐多過驚愕，她頻頻回頭望去，還試圖去掰奧德溫的手指想要掙脫，使出渾身解數救人的奧德溫用力過猛甚至都沒注意到懷裡的女孩兒扭來扭去，就緊緊抱着她遠離馬車。

精靈們都驚呆了，一時之間竟然無人出聲。奧斯卡兩腿夾了馬肚催促坐騎向前，再次來到與馬車駕駛座齊平的位置扭頭看着側躺着一動不動的貝瑞安。艾瑞格終于有了反應，他迅速從馬上下來從另一邊繞過來到貝瑞安身邊，伸手去探鼻息，好一會兒才撒開手，擡頭将視線投向同樣低着頭的奧斯卡。

掀起的面罩在低頭時蓋去了他的上半張臉，隻能看見鼻尖和繃成一條直線的嘴。從這樣的表現上實在很難看出什麼情緒，不過艾瑞格竟然覺得自己似乎可以理解此時奧斯卡非同一般的糾結心情。

“死了。”艾瑞格收回手口氣平靜道，聲音不大但話語清晰地落在在場諸位耳朵裡。好些精靈這就開始交頭接耳議論起來，艾瑞格大步流星折返回同伴們當中上了馬，這時才拔高音量大聲道：“雖然我們都很疑惑你為何冒着觸犯林地王國律法的風險包庇罪犯逃離，但現在看來，這就是你愚蠢又盲目的善意導緻的惡果，也許你也受到了蒙蔽，但罪魁禍首在你手下伏誅，再念在曾對我們王子有過大恩的份兒上，就讓這出荒誕的慘劇幹脆利落地結束，你走吧，離開這裡，最好不要再出現在我們面前，這也是陛下的意思，他本也無意為難你們。把貝瑞安的屍身帶走，這裡已經沒有一寸土地容得下他，随你處置。”

其他精靈們還在紛紛進行眼神交流，神态各異，顯然艾瑞格的說法在同僚當中并不能得到統一意見，不過艾瑞格搬出瑟蘭迪爾來也沒打算征求誰的意見。奧斯卡歎口氣，朝艾瑞格鄭重颔首，拉萊絲不知何時已經哭起來，淚珠撲簌簌從臉上滑落，打濕了奧德溫的袖口。奧德溫輕聲安慰着拉萊斯把她哄上車，自己爬上駕駛座位，落腳避開貝瑞安的身體拉起缰繩，在阿萊斯邁開馬蹄時也趕着拉車馬匹往前繼續上路。精靈們的表情雖然仍然算不上友好，但至少都默默再次讓開道路來，看着奧斯卡領着車隊走上密林老路剩下的最後路程。

整個隊伍始終靜默無聲，一直到這天傍晚他們徹底走出密林，穿過兩棵分别生長在道路兩邊，枝桠延伸交纏組成“拱頂”的出口處，眼前豁然開朗，安度因河從地平線上奔流而過，往右望去隐隐約約能看到一排整齊且沿地勢微微起伏的栅欄，綿延的草坡此時也難逃寒冬蕭瑟，一片灰白，上次奧斯卡來這裡時還是滿眼綠意。

不知不覺來到中土一年了啊。

時間過得好快，奧斯卡一邊極目遠眺一邊回憶，上次從霧山中一路趕到這裡并不知道這麼一塊山清水秀的小地方，就叫羅斯戈貝爾。

“大家休息一下吧，”奧斯卡在馬上回頭大聲道，“我去找個住的地方。”

矮人們犯着嘀咕又開始咬耳朵，奧斯卡看了眼也滿臉若有所思的奧德溫，下馬來到馬車便用力拍兩下貝瑞安的肩膀說：“夠了别裝了，沒聽見公主哭了一路嗎？趕緊起來幹活。”

“……啊？”奧德溫目瞪口呆，“你說他……”

最好的回答就是此時此刻貝瑞安頂着一頭雜草般的亂發費勁兒地坐了起來，伸手過肩碰碰後背心，奧德溫見鬼似的往旁躲去，車廂門嘭一聲被從裡頭打開，拉萊絲手腳并用爬下車沖過來，要不是奧斯卡手疾眼快拽住了她非得摔個臉着地不可。

“貝瑞安！”她扯着奧斯卡的胳膊大聲喊，“你沒事？”

“沒事……”貝瑞安盤着腿坐起來局促地笑，“不過确實有點兒疼……我不是跟你說了嗎？不會有事的。”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