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因為無意間起了個頭，接下來的路上矮人們閑聊交談的内容總是和那位三千年前死于非命的努美諾爾國王離不開關系，當然，這其中大概也有對事件知之甚少但很感興趣于是反複詢問的桑格爾的功勞。

奧斯卡早已感到精神上的精疲力竭，無意參與讨論，隻是騎馬時聽着矮人們七嘴八舌，自己仔細回想，在瑞文戴爾埃隆領主的大書庫裡他讀到過相關曆史，但記載大多破碎且各個版本略有不同，唯一共同點就是它們全都停留在金鸢尾之禍中——除了早早帶着納西爾之劍碎片撤離的歐赫塔之外——唯二的另一個生還者侍從埃斯赫爾泰的所見所聞最後一幕：伊西爾铎帶着至尊戒在衆人掩護下突出重圍向南而去，此後再也不見蹤影。

“所以說那個伊西爾铎就是格懦弱且貪婪的家夥咯。”桑格爾故事聽得差不多了問，“那種死法真夠窩囊的，不過很适合這位國王。”

奧斯卡皮口氣毫無起伏地插話：“根本沒人見過伊西爾铎突圍後是什麼情況，埃斯赫爾泰是被壓在自己主人的屍身下，被救援隊伍從屍堆裡扒出來的。”

“話雖如此……”法林撓着頭努力擠出話，“但這是流傳最廣的說法，說不定呢？到處都有眼睛嘛，你之前也說了，三千多年過去了，不死還能怎麼的，反正再沒有人在沼地之外見到他，怎麼想也就是和那枚不詳的戒指一起死在哪兒了呗，背棄一同奮戰的戰友帶戒跑了是事實啊，還能翻成什麼花來。”

然而根據可信度最高考據最嚴謹的那版記載，事實并不完全是這樣的，但奧斯卡思來想去實在想不出必須替這個死了三千年的王做辯護的理由，于是不再作聲，矮人們七嘴八舌又議論開了，這個人類君王的老舊故事對他們來說還真有意外的吸引力，他們一路從老渡口南下讨論這個話題整整一個下午直到晚上，然而奧斯卡隻在意貝奧恩有沒有沿着車轍和馬蹄追上來。

想象一下貝奧恩變成巨熊之後全力奔馳的樣子，怎麼着也應該不會慢，剛開始出發的時候奧斯卡總以為自己聽到背後遠遠地傳來野獸咆哮的聲音，好在直到入夜他們也沒有真的被倒黴孩子的熊家長追上，這委實讓奧斯卡松了一大口氣。

倒不是擔心打不打得過的問題，而是……這種毫無意義的争鬥和可能發生的傷亡，當然還是能免則免的好。

入夜後他們也沒有别的選擇，隻能暫且靠河紮營，把馬車停靠在迎風處作為遮擋再堆起篝火，還好柴火他們一路都有記得搜集并且省着用，否則現在這地方，要麼再回密林要麼進霧山去搜集生火幹柴。

别人在忙着搭鋪蓋生火做飯，奧斯卡仍然将拉萊斯牢牢看管住，把血糊糊的貝瑞安趕去河邊把自己弄幹淨，鑿冰舀水自己負責，不管用什麼辦法，把身上血迹弄掉就行。說實在他現在除了嚴格限制他跟拉萊斯接觸也做不到其他了。

分配安保任務後杜克實在忍不住了開腔問：“老兄，你能不能告訴我們，你在密林裡面用的那招到底叫什麼？亮晶晶的還挺好看，不過好像也隻是好看？畢竟精靈小子看起來一點問題都沒有。”

奧斯卡尴尬地笑了笑老實答：“在我手裡是這樣的。”

“所以那是什麼魔法嗎？我沒看到槍還是别的什麼，它就那樣從你手裡消失了？”

“……不，不是魔法，是……算了，跟你說你也不會明白，别去糾結這個問題了。”

奧斯卡說完就要走，法林走過來跟杜克并肩站着一本正經地發表感言：“我真的要開始認真考慮說你是托卡斯下凡這種說法的真實性了。”

奧斯卡轉身聳聳肩表示：“随你便。”然後大步流星繼續往前走。桑格爾突然擠到法林身邊亢奮道：“所以他真的是？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能幫我們給奧力帶聲好嗎？”

回複他的是屁股上挨了一腳和來自法林“去生火！”的毫不留情的呵斥。

大家都圍着篝火取暖用飯時就是奧斯卡負責的警戒時段，雖說入夜後也沒被換皮人追上确實是個好兆頭，但這也不足以讓他完全放心，他在向風處走來走去，腳步焦躁，頻頻遠望，豎起耳朵，就是為了第一時間發現遠處出現的巨獸。

一直到桑格爾第一個吃飽喝足來接崗時也沒發現什麼異常，奧斯卡覺得自己必須放松一下精神，不能總是這樣緊張兮兮風聲鶴唳的。于是他也回到篝火邊，發現這幫人胡吃海喝之中還留下鍋裡一條兔腿，于是他迅速出手拎起露在外頭的腿骨把兔腿拎出來，這時法林滿臉怨念地問：“你怎麼突然開始吃東西了？”奧斯卡挑挑眉留下句：“不是給我的。”然後就提着滴油湯的腿肉朝河邊走去。

如果貝瑞安跑了，奧斯卡邊走邊想，那這條雞腿又能回到望眼欲穿的法林的懷裡了。

然而他沒有。

那個蜷縮着蹲在河邊的身影被周圍環境襯托得特别瘦小，也許貝瑞安這幾日确實消減得厲害，又或者單純隻是奧斯卡的錯覺。遠遠看去能看出貝瑞安已經換了一身洗的不那麼幹淨的白襯衣，就隻穿這麼單薄的一身衣衫。

連奧斯卡都替他覺得冷。

明顯是聽到奧斯卡才會踩出來的那種腳步聲，貝瑞安稍微歪過了頭，餘光中瞥到有隻手遞過來熱騰騰，吊着薄皮的兔腿，他擡頭朝奧斯卡露出個苦笑，搖搖頭。

奧斯卡皺起眉頭：“你也一天沒吃了吧？”

貝瑞安還是搖頭，一邊搖一邊指着自己的喉頭，奧斯卡看到還沾着些許絲絲淡淡血迹的貝瑞安的脖頸上，有一條非常明顯的疤痕從脖頸一側連到另一側，看來仍然鮮豔，好像随時都會再次裂開。

“好歹是合上了，”奧斯卡勾勾嘴角又晃晃手裡的兔腿說完，轉頭大聲呼喝矮人，法林一聽立馬原地蹦起三尺高，拔腿就沖，剛邁開腳就被坐在他身邊的杜克伸腿絆倒，摔了個狗啃屎，奧斯卡不厚道地笑了。

法林從地上爬起來，一邊呸嘴裡的沙土一邊回頭用手指惡狠狠警告杜克，然後才大搖大擺走過來接過腿肉大口大口撕起來。

回頭時奧斯卡注意到貝瑞安也在看矮人離去的方向，隻不過等自己扭頭他就迅速别過腦袋假裝看風景。

“既然你暫時不能說話，而且身體虛弱，巡邏警戒就不能交給你了。”奧斯卡聳聳肩說，“反正我們不缺人，去找兩根夠長夠直的樹枝來。”

貝瑞安立馬瞪圓眼看過來，奧斯卡朝馬車方向撇撇頭催促：“瞪我幹嘛？去啊？還是說說你想幹點兒别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