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斯卡微微張大了嘴，眉頭緩緩擰在一起。

“當然，這都是我根據你的說法猜測來的，嚴格來講沒什麼事實依據，你也沒必要放在心上。”阿拉貢見狀立刻說道，“你是親身經曆者，你最清楚發生了什麼。”

“隻清楚發生了什麼并不夠，”奧斯卡不假思索地接了下去，“有個精靈帶隊出去調查了，也許你有辦法找他問問，你也挺在意的吧。”

“我已經說過了，”阿拉貢歎口氣低頭瞧了眼還在背對着他們碎碎念的無毛小怪物說，“帶着這家夥我不得不更謹慎，現在至少有個好消息……不，兩個好消息，第一這一帶的座狼應該都陳屍河岸上了，我有直覺這兒的生靈能有很長一段時間免受那些畜生的殘害，第二這都是你而不是别的什麼幹的，明天我可以放心趕路，那家夥應該也不會繼續鬼喊鬼叫，無時無刻不在試圖逃跑了。”

說到這裡阿拉貢不輕不重扯了下小怪物脖子上的繩索，拽得它仰面摔個四腳朝天，又啞着嗓子嚎起來。

“所以你打算在這裡留宿？”奧斯卡跟上阿拉貢的步伐邊走邊問。

“是啊，天色已經黑了，既然都進了林子，不如就借宿一晚。”

“等等，天色黑了？”奧斯卡突然抓住了重點追問。

“是啊？”阿拉貢挑挑眉，迅速反應過來笑道，“羅瑞恩就是這樣的地方，這也算是相當稀奇的體驗了，好好感受吧。”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奧斯卡朝四肢着地踉踉跄跄跟在後頭的無毛怪物擡擡下巴問，它走得這樣痛苦并非因為阿拉貢故意虐待，而是它極其抗拒繼續往前走深入林中，好像每往前走一步這鋪滿橙黃落葉的地闆就變得更加滾燙灼燒它的腳掌似的。

“我也說不上來是個什麼東西，”阿拉貢聳聳肩說，“它總是發出咕噜咕噜的怪聲，我就姑且這麼叫它。”

“咕噜……”奧斯卡回頭又看了眼這個被叫做“咕噜”的小怪物，它正使出渾身解數雙手齊上扯開自己脖子上已經起毛的繩索，啞着嗓子哀嚎：“我們不想去！不想去！這個大步佬聽不懂人話！他就是要折磨我們！啊！啊！”

阿拉貢撇撇嘴，除此之外沒有更多反應，奧斯卡竟然從他臉上看出一絲不為所動的麻木來。

“它總是這樣嗎？”奧斯卡指了下咕噜又問，阿拉貢有氣無力地笑笑說：“也許你一個人住久了也會這樣。”

“那肯定不是一般的久，至少百年起步。”

“差不多吧。”阿拉貢給予了肯定，“它要是有閑心，你可以跟它本人了解了解，不過這樣也是浪費時間，它恐怕已經喪失了正常交流能力，我也嘗試跟他溝通但除了毫無意義的叨叨叨，什麼都得不到。”

“所以你捉它是……”

“嗯，一個任務。”阿拉貢的視線往周圍瞟了瞟說，“它身上藏着重大的秘密，奧斯卡，我要把它帶到對這個秘密來說最安全的地方。”

話都這麼說了，對方肯定是不願輕易向自己吐露太多，奧斯卡知趣地轉移話題：“你應該不是第一次來這裡吧，看得出來比我受歡迎多了。”

“話是這麼說，不過我也并非來去自如，要不是看到那些屍體我本來不打算進來叨擾，”頓了頓阿拉貢轉頭微笑着拍拍奧斯卡的肩膀說，“我也沒你想從的那麼吃得開，一個塔藍還是沒什麼問題，你跟我一起吧。”

“……塔藍？”

“哦，就是那些……你暫時看不到的，供這裡的精靈活動居住的樹上平台，或者叫弗萊特你更能理解，塔藍是辛達語。”阿拉貢耐心做了解釋。

這樣的邀請奧斯卡當然沒有理由拒絕，神奇的是阿拉貢帶着奧斯卡跟咕噜爬上塔藍也沒有精靈表示什麼異議，看來争端是在之前那不算激烈的跟本地精靈的辯論中都擺平了。

上樹之前阿拉貢特地警告跟在他後邊的咕噜說，一會兒那個殺的滿地都是狼屍的男人會在它屁股後邊跟着爬上樹，它務必得老實點，這話把咕噜吓得小臉煞白渾身抖如篩糠，奧斯卡笑了兩聲把它吓的恨不能扒着阿拉貢的胳膊爬到他背上去。

就算如此他還是得乖乖照阿拉貢的安排夾在兩人之間爬上繩梯，一邊爬一邊抽抽嗒嗒，哭的肝腸寸斷，搞得奧斯卡真動了幾分憐憫之情，畢竟他也不知這個咕噜過去是什麼樣的，經曆了什麼才變成現在這副德行，隻是憑短暫共處的印象判斷那家夥應該挺無害。

奧斯卡很難想象它身上藏着什麼了不得的秘密，阿拉貢跋山涉水地追捕它，又要将它帶到什麼地方去，阿拉貢既然不願意多透露，他也無從知曉。

而且說實在的，現在的奧斯卡真的很需要休息，或者說靜養，跟百來頭座狼厮殺個通宵這種事，他敢說就算是經驗豐富的老不死人都未必能體驗過，當然也絕對不想再體驗第二次。隐于瑁珑金葉之中的塔藍平台上隻有風聲和不知何處傳來的辛達語低聲交談，樹屋小且精緻簡潔，終于可以從咕噜沒完沒了的噪音中解放出來了，奧斯卡仰面躺在暫時屬于他的小屋子裡，看着傾斜的弧面天花闆上搖曳的樹影光斑，身上又開始産生各種各樣不久前經曆過的幻痛，他也不知道這樣還能不能用“累”一言以蔽之，總之兩眼一閉兩腿一伸腦子放空四肢放松睡死過去。

幾乎就是個眨眼的功夫，奧斯卡猛地睜開眼。花了點時間反應後他确定自己的确是“睡”夠了才醒來的，隻不過屋外照射進來的朦胧光線怎麼看也不像是到早上了，躺的時間不算長，這兒也不能指望能找着座鐘之類的東西。奧斯卡磨磨唧唧地把腿從床上挪下來，心想果然不死人不配擁有真正的睡眠，這覺睡得跟被人一榔頭打昏撅過去再醒來似的。

坐起來第一件事他先确認頭盔跟鑽石還在，然後奧斯卡才慢吞吞地走到小窗邊往外瞧了瞧，果然，天還是沒亮，可他已經毫無睡意，那張簡易小床也委實談不上有什麼令人眷戀的舒适，于是奧斯卡幹脆推開門吸了大口清冽的高高枝頭上獨有的氣息，冷不丁又聽見熟悉的叽裡咕噜聲斷斷續續從某個他視線所不能及的陰暗角落傳來。

這一聽就是咕噜，且不說看不到精靈的身影，就算同樣是嘀嘀咕咕，無論是阿拉貢還是這裡的精靈都沒法像這樣，仿佛一條被燙壞嗓子的毒蛇嘶嘶說着人話，每個詞聽起來都飽含怨忿和憎惡，然後還能冷不丁變個腔調變得委屈又緊張，簡直……

簡直就像一個人裂成兩個進行對話，這樣說雖然怪得很，但似乎也找不到更合适的形容了。

一開始他就注意到這個咕噜瘋瘋癫癫，不大正常，難不成真是像阿拉貢說的那樣孤獨了半個世紀給逼成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