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斯卡感到自己像個十四五歲的小屁孩，近在眼前的美麗想看又不敢看，眼神隻能躲躲閃閃，窘迫非常。凱勒博恩倒是不動聲色，也是，他要是有什麼表示奧斯卡恐怕隻能挖個地洞把自己埋了。

“我們請你來有更重要的事情商量。”蓋拉德麗爾開腔了，“想必你已經從哈爾迪爾那裡了解到不少情況，隻不過我們真正的擔憂，剛剛才通過領主和你的對話得以明确。”

這嗓音比起容貌來倒是更顯年歲滄桑，倒不是說聲音多麼蒼老，而是這位夫人說起話來沉緩有力，抑揚頓挫都透着奇妙的古老氣韻，柔和且堅定，奧德溫說的一點沒錯，尋常官家夫人如何能比之萬一？

“能說具體點嗎？”奧斯卡眯起一邊眼睛強迫自己開口，他在努力忽視領主夫人的存在，凱勒博恩看了眼夫人答道：“我看你也是個爽快人，我們不如有話直說，我們需要你的幫助，至于你，想必也需要我們的支持。”

這話一出，奧斯卡立馬感到自己突然冷靜許多。

“收留老弱婦孺果然不是毫無條件，”奧斯卡說着舉起一隻手打斷了還要開口的凱勒博恩說，“别誤會，我沒有不滿，這種事說開了最好，需要我做什麼。”

“其實與你在孤山艾瑞波做的事并沒有本質上的不同，”蓋拉德麗爾耐心解釋，“前提是你能發現端倪。”

“莫瑞亞？”奧斯卡立馬抓住重點，忍不住打斷，“你們要我，進入莫瑞亞？”

“是的，”仍舊是蓋拉德麗爾應道，“莫瑞亞裡一定有可怕的事情正在發生，即便我有所察覺，卻無法看個分明真切，要說實地考察，想必你也能想象，我們實在諸多不便，無法親自去一探究竟。”

“明白，”奧斯卡捏着下巴聳聳肩說，“所以，隻是需要我再跟莫瑞亞的矮人交涉交涉，問出實情來？當然，最好能用我的眼睛親自确認。”

領主夫婦交換了個複雜的眼神，這回是凱勒博恩開腔道：“莫瑞亞若是有矮人能夠接待你是最好，隻怕……情況比這還要糟，你對莫瑞亞的興衰史有了解嗎？”

“……知道，”奧斯卡努力試圖回想，“莫瑞亞……真正的名字叫卡紮督姆，埃瑞吉安滅亡後都靈三世将卡紮督姆西門封死，隻在參加最後聯盟戰役中短暫開啟，第三紀元後獸人雖然時有攻擊，但并沒有對卡紮督姆造成什麼威脅，真正給卡紮督姆造成打擊的是……”

“都靈的災星，”蓋拉德麗爾用耳語般的口吻接話，聲音如鼓槌錘在奧斯卡心頭，“它殺死了都靈六世。”

“……是，次年又殺了納因一世，”奧斯卡幹巴巴地繼續說下去，“那之後矮人就被迫遷離卡紮督姆，不，那時候應該叫莫瑞亞了。”

蓋拉德麗爾悄無聲息地踱起步來，繞着一人一精邊走邊歎道：“五百年後空虛黑暗的莫瑞亞為獸人所占據，他們将都靈災星奉為神明，與食人妖之類腌臜怪物一起盤踞該處，使得埃利阿多前往安度因河谷的道路就此斷絕。”

“近兩百年後，矮人終于又集結起來試圖收複故土了，”凱勒博恩皺着眉頭，口氣透着股怪異的不耐煩，“黯溪谷爆發的阿紮努比紮之戰雖說是矮人獲勝但……他們沒能徹底完全地消滅莫瑞亞裡的黑暗勢力，收複故國更是癡人說夢，何況，後來瑟萊因還被擄去多古爾都……”

“所以，”蓋拉德麗爾似乎是清了清嗓子，聲音清亮了些，“我們真的無法确定莫瑞亞裡還有沒有矮人，大量獸人和食人妖之類怪物蟄伏是可以肯定的，還有比這更加古老的恐怖魔影仍未消散，”說到這裡蓋拉德麗爾仿佛是被什麼哽到了喉嚨，頓了頓繼續說，“畢竟，都靈災星最後一次活動的記錄還是在莫瑞亞。”

“那玩意兒要是離開莫瑞亞，你們的人沒理由發現不了一絲痕迹。”奧斯卡說完捏着下巴心想，原來哈爾迪爾帶隊去黯溪谷查探，目的還頗有些複雜。他似乎更加理解為什麼這領主夫婦交代任務時故意語焉不詳，事态果然不單純。

“所以，我們不得不請你親自進入莫瑞亞，”蓋拉德麗爾轉回身來面對奧斯卡，眉宇間憂心忡忡，“也就是說，護送拉萊絲小姐西行的行程要暫時中止。”

這話夠直接，拒絕的話在奧斯卡牙關裡溜了一圈硬憋了回去。

“理由呢？”奧斯卡兩手叉腰問，“照你們的說法，我要進入莫瑞亞如同之前在艾瑞伯一樣關閉裂隙，這可是危險重重九死一生，不死人也不是什麼堅不可摧的無敵神兵，更何況我有任務在身，看眼下局勢也沒多少時間可以磨蹭。”

拒絕的話到底沒有說出口，一來封閉時空亂隙他早就當作分内之事，隻要發現問題他當然會去處理，隻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差别罷了。二來對方的提議的确還有考慮的價值，如果開出的價碼不錯，他倒不介意給對方留下個不好相與的印象掰扯掰扯。

“确實，我們都了解。”凱勒博恩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溫吞，“所以還有一件事必須與你确認，在那之前，你必須保證每一個字都如實以告，否則我們有充分的理由将你們即刻驅逐出境。”

奧斯卡猛地擡眼看向凱勒博恩，後者仍然保持微笑，隻是弧度已毫無笑意可言。蓋拉德麗爾又背對着奧斯卡站着，似在沉思又像在好整以暇等候奧斯卡的回應。

說實在，如果奧斯卡不是不死人這會兒一定已經出了一身冷汗。他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不能這麼輕易就亂了陣腳慌裡慌張，然後腦子飛速運轉起來醞釀回複。

沉默片刻後，奧斯卡用盡量平靜的口氣問：“你們說的是拉萊絲，還是貝瑞安？”

他很希望看到這夫婦倆一臉迷茫的表情，然而他倆交換了眼神，還是凱勒博恩給了肯定回答：“你們這隻四人隊伍裡，除了馬應該沒人置身其外吧？”

奧斯卡腦子裡轟地一響，他努力繃住臉又問：“你們是怎麼發現的？”

“這不重要，至少暫時是，現在的重點是，”蓋拉德麗爾吸了口氣走到奧斯卡跟前嚴肅道，“那到底是什麼？當那個名叫貝瑞安的少年駕車沖進羅瑞恩瞬間，我就能感覺到他的存在，雖然很微弱，但的确無法忽視，我從未感受過這種純粹至極，毫無雜質的惡意，獸人、納茲古爾甚至來自黑魔君本人的氣息我皆曾感知，可沒有誰像這樣……”蓋拉德麗爾摁了摁額頭，凱勒博恩伸手要來扶，他的夫人立馬挺直脊背擡頭說：“這世上不存在完全的惡與善，哪怕就是魔苟斯在世我也會這麼說，但，這次不一樣，我沒必要再向你證實那到底是什麼東西了，那就是惡，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什麼也不是，你們是怎麼招惹到那……東西的？”

凱勒博恩的表情立刻微妙起來。

于是奧斯卡回想了一番：“準确來說，不是我招惹的，不是我們中任何一人招惹來的，但拉萊絲确實是最先被影響的，她本人毫不知情，這東西吧……會主動找上你幫你實現願望，當然不是無償的，付出代價後看似得到自己想要的了，實際上後悔的還在後頭。會讓你腸子悔青，恨不得立刻離開這個世界的那種。但是有的人連死亡解脫都做不到，因為靈魂會被那東西收為玩物，永生永世無盡折磨。對不起有點兒發揮，前半段是我所見所聞，後半段是我在家鄉聽說過的，與那東西極其類似的某種存在的故事裡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