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還愣着幹嘛？”墨菲托斯急不可耐地催促，“人類！快把隊長背起來！我們先進山再說！”

這話說的，他們早就已經在大山極深之處了，乍一聽怪異得很，說話間哈斯萊特已經彎弓搭箭射出幾發箭矢，卡蘭吉爾很快也加入他的行列。奧斯卡向赫格加斯伸出手去，後者這回倒是幹脆作出反應毫不客氣一把握住，于是奧斯卡順順利利又将赫格加斯拉到背上，突然産生擔憂：他後半輩子不會就這麼被他給砸癱了吧……

背着隊長的奧斯卡跟在哈斯萊特後邊，身後有三個精靈殿後。奧斯卡猜測上層通道的精靈的幸存者已經進入那傾斜山壁上鑿出的城中了，但聽那幾聲慘叫，恐怕到時彙合時會發現情況并不樂觀。

剩下的這座橋在奧斯卡的印象中似乎距離更短些，也許是因為他隻需要低頭狂奔即可的緣故，很遺憾這“山之城”大門已被破壞，一半勉強立着但大半都成了巨大的碎石，另一半門扉則完全淪為不規則石塊散落各處，當衆人奔入陰影質重回望來路，再看看腳下，顯然有個想法不約而同地在各自腦子裡成型出相似的計劃。

“别看我了，動手吧。”赫格加斯在奧斯卡背上歎口氣說，“橋上已經沒有人影，大家一定都已經進入我們身後的建築之中了，趕緊把我放下，我們有必要築起這道……臨時屏障。拼命逃跑還是有用的。”

赫格加斯言下之意就是自己身體狀況已經無法參與重體力活了，衆人聽罷都不由得面露悲戚，奧斯卡這就将赫格加斯靠着牆角放下，轉頭望向其他精靈擡擡下巴：“幹活吧？”

衆精默默行動起來，奧斯卡很快發現這些精靈很默契地把最大最沉的石頭無視掉留給他，似乎也……沒毛病。

最大的問題是，追兵距離他們也不過是眨眼間就短兵相接的程度，除了那些身材矮小行動異常迅猛的哥布林之外，還有體型接近人類的着甲獸人，以及一眼就能看到，勉強能走在矮人所修道路上的洞穴食人妖，當精靈們動手彎腰搬碎石塊時就幾乎做好了引頸受戮的準備。而奧斯卡則盤算若是情況實在緊急，手裡頭的巨石塊也能當武器，但這樣的話還有人有餘力照顧行動不便的赫格加斯嗎？

眼下的情況顯然不容許他們面面俱到了，既然隊長下了命令所有人隻能埋頭苦幹，争取在挨打前把這兩扇幾乎碎一地的大門重新“堆壘”起來，盡管希望渺茫。

敵人的喊殺聲很快就掠至眼前，奧斯卡隻擡頭看了一眼就要拔劍，緊跟着嗖嗖幾聲利索的破空利響，幾個沖在最前頭的哥布林應聲慘叫撲倒，身後同夥猝不及防被絆打着滾摔在地上，又被接踵而至的幾枚羽箭封殺了起身的可能。

衆人忍不住扭頭望去，不知何時赫格加斯已經攀爬到門廊旁斷裂歪斜的圓柱上，感受到視線的同時又行雲流水地抽箭搭弦，并下達新的指令：“墨菲托斯！把所有人的箭囊帶給我！”

精靈們傳遞幾個眼神，雖仍有疑惑但也立刻執行，墨菲托斯揚手把手裡腦袋大的石塊扔到奧斯卡已經抱着的石塊上，精準無誤地疊上後空出雙手搜集箭囊去了，奧斯卡臂彎一沉，爆句粗口，還得穩穩當當将兩塊石塊堆在自己齊胸高的位置再扶一扶，耳邊時不時就響起箭矢劃過利響，和敵人斷斷續續的慘嚎。在這種箭矢壓制下奧斯卡感到堆門的效率高了不少，也不知是不是錯覺，總而言之幾乎是一晃眼門口的碎石就被堆到比精還高半身高，卡蘭吉爾身手矯健爬到“門”頂扒着往外望去，反應機敏躲過一支黑箭，轉頭沖隊員們喊：“不行！太多了攔不住！他們還有兩隻食人妖！”

又是一聲利箭銳響，赫格加斯不緊不慢再次搭上箭說：

“現在隻剩一隻了。真怕的話馬上離開别磨蹭！卡蘭吉爾，現在你是隊長了，務必帶大家離開這裡。”

話音落下他又射出一箭，奧斯卡注意到他身邊箭囊都整齊靠着碼放在他身後側，卡蘭吉爾立刻提出反對意見：“這不行！我隻是個向導……”

“是向導就對了！我們現在需要的就是向導！”赫格加斯一邊厲聲呵斥一邊有條不紊重複張弓搭弦的動作，“奧斯卡，你得殿後，還等什麼？這裡根本不安全，趕快離開這是非之地！”

是非之地……是啊，他們目前所在之處雖然作為堡壘（經過搶修後）勉強合格，但大家都耳聰目明，自從他們開始逃亡以來，周遭環境之中充斥的紫黑色觸須狀不詳之痕越來越密集，顔色越來越深。而現在，奧斯卡一低頭就能看到腳下深淵痕迹縱橫交錯鋪滿地面和殘破的牆體，穹頂，仿佛某種風格統一的紋路布滿一切可視之物。雖說每個隊員手中都持有火把，而且因為外部空間更廣闊，所以不知何處瀉下的天光使得整個環境都比入口處亮堂許多，但奧斯卡仍然感到身邊越來越暗，他時常努力想要把這種感覺當作錯覺來處理，可是這種“錯覺”卻像附骨之蛆般不經意間爬上他的後脖頸，讓他感到脊背發涼，忍不住擡頭看看頭頂周遭，每次這麼做都會讓他察覺錯覺也許并非錯覺。他不知道别的精靈是不是和他一樣，他認為這種問題不适合輕易開口詢問。

卡蘭吉爾沉默時他終于确定這裡的黑暗确确實實在蠶食着光亮，一寸寸向他們“壓縮”，怕黑對于不死人來說委實不應該，但奧斯卡無法無視心中越發濃烈的恐慌。

可是他們沒有選擇，就像精靈們明明也發現深淵痕迹越來越密越來越多，但仍全速奔逃進這個臨時堡壘一般，他們回不了頭了，十幾個精英戰士再強也抵不過鋪天蓋地的敵人。更何況他們現在也沒有十幾個隊員，在斷橋處他們被一分為二，上層橋面的隊伍他們至今也無法确認現狀如何。沖出去迎敵就是極其愚蠢的死法，他們不得不向下往更深更黑的地方尋找“生路”。

卡蘭吉爾經過短短的糾結接受了現實，他還想張嘴對赫格加斯說點什麼，但後者滿臉嫌棄皺起鼻子說：“行了行了趕緊走吧，你的表情惡心到我了，真晦氣。”

他真的沒有太多時間攀談，話語總是匆匆結束在娴熟的挽弓動作中。卡蘭吉爾見狀也閉緊嘴，轉頭大喊問：“還有人身上有箭袋嗎？哪怕隻有一根箭也不要帶，全部交給隊長！”

衆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搖搖頭，卡蘭吉爾看向奧斯卡，後者點點頭，卡蘭吉爾才繼續大聲道：“我們不僅要離開這裡，還要找到另外六個隊員，大家招子放亮，也沒有必要節省火把，即便不太可能，也請相信愛爾貝蕾斯仍會看顧我等前路。”

說完他果斷轉頭向門廳走去，其間弓弦震響不絕于耳，簡陋的臨時防禦門外喊殺聲從未停歇，四個精靈迅速重新列隊，奧斯卡緊跟在最後的哈斯萊特背後，高舉火把踩過碎石堆成的“門檻”進入門廊。

奧斯卡不能避免地開始思考一個問題：我會被深淵感染嗎？沒有任何人向他承諾過不死人可以免疫深淵侵蝕，事實上正常思路應當是，連神族都難逃一劫何況是小小不死人呢？那麼之前他安然無恙進出艾瑞伯的深淵洞穴隻是某種幸運的偶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