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門後一位面生的黑袍男人坐了個“請”的手勢說：“跟我來吧，王女殿下已經在大廳等候了。”

“王女？”奧斯卡脫口而出，“為什麼是……”

“你是連夜趕到的嗎？”男人瞥了他一眼狐疑問，“一點動靜都沒聽說？”

“我确實是剛剛趕到的。”奧斯卡實話實說，“我應該知道什麼？”

男人舔了舔嘴唇，才開口說：“既然殿下都讓你進來了，那我也直說好了，我們的國王希優頓王帶着他的伊奧雷德和所有能在城裡征召的兵力，都離開這裡前往海爾姆深谷了。目前是王女代理攝政，留守埃多拉斯，所以你隻能見她。”

“等……所有兵力都帶走了，那這裡就不用守了嗎？”

“那怎麼可能，留在這裡的就是幾個金殿守衛，還有一衆民兵，這也算是……守衛啊。”

這是個屁的守衛啊，奧斯卡心裡感慨，這不就是國王用作為表示都城已經被放棄了嘛。

他們一路步履匆匆進入金殿，大門本來就是開啟的狀态，望進去便是寬敞的殿堂，幾根巨大的圓柱影子在燭火照耀下影影綽綽，月光從東面深深屋檐下的高窗外照射進來，在冰冷的石頭地面上映成冷藍的長條型狀。仔細看去那些柱子表面上泛着種神秘的暗沉金色，通體皆是複雜的紋樣雕刻。大廳兩側牆上窗戶之間挂着從天花闆上垂下來的厚重織錦挂毯，毯子上繪着各式各樣騎馬行進手持長矛，或行軍或戰鬥的曆代先王和英雄豪傑，奧斯卡不自覺被其中一副挂毯上相對而言鮮明生動，也精美的多的繪飾吸引了。挂毯上的針腳惟妙惟肖刻畫出一位年輕騎手策馬飛奔，手中高舉洛汗标識奔馬旗（跟現在還是略有不同），一頭金發再風中肆意披散的景象。也許是為了凸顯出主人公是個技藝娴熟的騎手，畫中的年輕男子另一隻手也沒有握住缰繩而是握着号角吹響号聲，他身後則是更為模糊連成一片的騎兵幾乎占據了整個地平線追随而來。

直到那個黑衣男人咳了兩聲奧斯卡才回過神。

擡頭一看，殿堂盡頭王座上坐着位裙袍下着鎖子甲右手中扶着寶劍的王女殿下。明明是同一個人奧斯卡卻看出與那天夜裡河邊偶遇截然不同的印象來，她眉間壓着重重愁緒覆着濃濃陰霾，擰起了眉頭像是要盡力将這些軟弱之态全數收進眉骨下藏好一般，她嘴角繃得很緊，整個人比起之前顯得更加嚴肅老成，外表沒有任何變化卻還是給人種突然年長十歲的錯覺。

“歡迎，奧斯卡。”伊奧溫站起身來，連口氣都沉郁許多，“在這個時刻，你對埃多拉斯而言真是個意外來客。”

“其實不算意外。”奧斯卡一邊行禮一邊答，“我來履行諾言。”

“我聽說了，你和我哥哥有過約定。”伊奧溫擠出一絲笑容說，“可惜你現在即便去号角堡也看不到他。”

“不是說幾乎所有戰士都被國王帶去海爾姆深谷了嗎？”奧斯卡皺緊眉頭問，“那元帥現在在哪？”

“我不知道，也許在北高原上，”說到這裡伊奧溫重重地歎口氣說，“我舅舅——之前将他流放了，清醒後他後悔莫及，可戰事不等人，轉移必須盡快進行，不可能等不知身在何處的第三元帥到了再行動，所以你真去了号角堡，恐怕得先打個腹稿跟希優頓王解釋清楚。”

怎麼會這樣？奧斯卡歎口氣心想，這次又不像他去阿諾地區查探那樣一走就是一年，短短七天裡發生了這麼多事，現在伊奧梅爾本人都見不到了，不過這其實也不妨礙奧斯卡踐行他的諾言。

“你說得對，我得想個說辭。”奧斯卡說着歎口氣無奈地笑了，“那我就不浪費時間了，請容我先行告退。”

“你這就要動身去海爾姆深谷了吧。”伊奧溫問，“既然如此，我有義務給你提供最好的坐騎。”

于是她親自帶奧斯卡離開大殿，走回頭路過程中奧斯卡又忍不住偏頭瞧那張最華麗的挂毯，伊奧溫注意到了，随口一提：“是年少的埃奧爾。”

“埃奧爾？”奧斯卡停下腳步挑了挑眉，“這是描繪他五百多年前從北方騎馬趕赴凱勒布蘭特原野之戰支援剛铎的情景嗎？”

“是的。”伊奧溫抱起胳膊，說到這段千裡馳援的佳話她眉梢眼角都掩不住自豪，“這一戰也是裡德馬克開國之戰。”

“我讀到過，勝利後你們得到了整個卡倫納松。”

“走吧，我帶你看看你的‘新’坐騎。”

伊奧溫邊走催促奧斯卡，兩人徑直去了王室禦用的馬廄裡，奧斯卡去過那麼多馬廄，這回見過的這個是他印象裡最整潔裝潢最華麗的，馬廄裡的馬匹各個精神奕奕身姿矯健，伊奧溫帶着他徑直來到最裡間的栅欄前，指着欄後的銀灰色駿馬說：“雖說我剛剛是提了要給你最好的馬，但在路上我思考過了，我還是把我的坐騎給你最好，隻要是在金殿裡呆過的人一定認得我的坐騎，這比任何書信都來的有說服力，反正埃奧爾家族的坐騎全都是亞美拉斯馬種，不會差到哪兒去。哦，我再給你一面奔馬旗幟，這樣一來号角堡的大門一定會為你而開。”

“多謝。”

“謝我？該我謝你才是。”伊奧溫苦笑着說，“我舅父走之前曾斷言，我們不會得到任何增援了，我們隻能孤軍奮戰。”

“哦，那可真遺憾，我就這麼一個人，背後沒有千軍萬馬。”奧斯卡說着攤開手笑道。

“那這份勇氣更彌足珍貴。”伊奧溫的微笑多了誠摯的肯定，“而且我知道，你可不是什麼凡夫俗子，去吧，願我們古老祖先的榮光護佑你武運昌隆。”

奧斯卡點點頭也不再客氣，牽了王女的坐騎就往外去，伊奧溫一直目送奧斯卡來到美杜塞爾德台階下的綠坪上騎上馬，然後才讓跟來的金殿守衛給了她之前提到過的那面旗幟。

“我和侍女貴婦們織過許多旗幟，但這一面，是為我自己織的。”伊奧溫說着神色複雜地微笑着摸了摸那面織工精巧的奔馬旗幟，“如果我有機會趕赴戰場，我希望能舉着它加入戰鬥，沒想到它能提早派上用場，也算是物盡其用了。”

“等戰鬥結束後，我會還給你的。”奧斯卡握緊旗杆強調，“這是屬于你的旗幟，它隻能在主人手上完成使命。”

說完奧斯卡就把旗幟在馬鞍上塞好，抖開缰繩催促馬匹前進，坐騎小跑着馱着他向埃多拉斯大門而去，即将出門時奧斯卡扭頭看去，伊奧溫拄着寶劍披着金發，盔甲泛着月色冷光的影子仿佛是副傳說詩篇中的古老插畫，奧斯卡回過頭後更加心緒難平，但又說不上來自己到底在感慨什麼。等到出了大門他才遲鈍地反應過來，他突然有了一種自己置身于英雄與傳奇活躍的神話當中的感覺，這種産生感慨的心态記憶中他隻有在兒時閑着沒事胡思亂想時有過。

也不是壞事吧。

一陣冷風及時把奧斯卡的思緒拉回現實，他甩開馬鞭朝着東方基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