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埃多拉斯出發時，頭頂已是明月高懸，清輝遍地，奧斯卡還是覺得對于大戰将至的洛汗來說這樣的月夜有些甯靜的不真實，隻有耳邊疾馳的馬蹄聲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情況緊急。他沿着白色山脈的山麓走上條嶄新的被前人踩踏出的道路，看印記便知肯定是伊奧溫提到的由希優頓王帶領的前軍曾途經此地，那跟着這馬蹄，車輪和腳印踩出的道路走準沒錯了。

這條西北向的小路帶着奧斯卡在起伏的綠野間奔馳，路過一處又一處渡口，涉過一條又一條湍急但不算太深的溪流，右前方迷霧山脈籠着朦胧霧氣無言遙望，在奧斯卡真正進入海爾姆深谷前它都會在遠方注視他。

奧斯卡剛入夜出發馬不停蹄奔至晨曦破曉時，他有種直覺自己可能要追上前頭國王帶領的先行隊伍了，但不知為何還是沒能看到隊伍的影子。從埃多拉斯到艾森河渡口鳥飛距離大約四十裡格，海爾姆深谷就在這段路正當中，奧斯卡真不希望自己跑着跑着迎頭撞上自艾森加德而來的大軍，他一直沒有停下來歇息，雖然心裡也偶爾擔心這伊奧溫的坐騎有沒有跑死的風險。

發現有人露營留宿，生火做飯的迹象後，奧斯卡糾結一會兒還是決定暫做歇息，彼時已經是出發後第一個午後，空氣清新又冷冽，奧斯卡站在高處極目遠眺，可惜他沒有精靈的好視力，怎麼望向西北方向也看不出什麼來，坐落在山谷深處的艾森加德高塔他都看不到，更别說從那個方向出發的軍隊了。休息了約莫一個小時左右，奧斯卡再次騎上馬趕路，這時也許時因為烏雲從他背後濃墨重彩地鋪來的緣故，他終于開始覺出空氣中熟悉的滞重感——這種感覺他過去還不是不死人時随大軍行至前線陣地前也會有，他相信逼近的絕不僅僅隻是沉重的濃厚烏雲而已。

又跑了一段距離他勒住馬匹放慢腳步，花了點功夫觀察地面，這裡的馬蹄印記明顯更加混亂，來來回回地兜圈，前前後後地移動，不過隻有一小塊草地被踩成這個模樣，這裡并沒有發生戰鬥，看得出即便帶了平民百姓組織依然井然有序。

可能是西北方來的另一支隊伍跟國王的伊奧雷德會和了，西北方……那就是艾森河渡口了，不是敵軍那肯定是埃爾夫海爾姆留下帶領的那支守衛艾森河渡口的隊伍了。

……希望他沒事。雖然奧斯卡心裡清楚這隻能是一種奢望。

之後這條路就折了一個明顯的回返弧度，奧斯卡順着前路望去，已經能望見西方号角岩染上火紅暮色的山嶺，他知道那群山之間的溪谷深處就是号角堡，所以之前國王的隊伍的确是打算去一趟艾森河渡口但又被同樣朝自己趕來的守軍部隊勸住了，調轉方向直接去号角堡，奧斯卡這是跟着國王走了那麼一小段繞遠的“路”。

想到艾森河渡口終究還是像伊奧梅爾預料的那樣失守了奧斯卡心裡還挺不是滋味。

黑夜像是一轉眼就落幕，奧斯卡騎着騎着回過神擡頭四處一望才發覺濃濃夜色已将他包裹，他策馬馳入谷底，地勢越來越高上坡越來越陡，不過也沒陡到馬匹載人奔跑有困難的地步，大不了放慢腳步。奧斯卡感覺自己隐約聽到了某種有節律的“擦擦擦”聲響，但這聲音太遠遠的他光靠聽無法準确判斷來源。

但是憑借一些不太美好的回憶和印象，他有了一些不太樂觀的猜測。

他不願過多理會這些胡思亂想，隻顧悶頭趕路，他已經經由這段坡地進入深谷，隻要一直沿着坡走盡頭就能見到坐落在谷底盡頭山腳下的号角堡。

保持眼下速度，沒多時奧斯卡望向前方果然能望見城牆橫亘的巨大黑影和上方星星點點，錯落點綴的火把光亮。

同時一直緊随在自己背後那令人不安的聲響也更清晰了。

奧斯卡終于忍不住側過馬頭往後望去。

他的視線越過長坡從深谷關隘望出去，望見即便是在如此黑夜中還能更顯深沉的一片幾乎看不到邊際的，形狀非常規則的陰影。它就像是緊貼地上的陰雲緩慢朝海爾姆深谷而來，與号角堡上的火把不同，浮于這片黑影之上的火炬成行成列，即便始終在行進中搖晃着也從未打亂隊形，偶爾擋住火光的是林立如牆的長/矛，矛尖在月色下反映出冷冽的藍白光芒。

……我就知道！

奧斯卡猛夾馬肚催促馬匹加快速度朝坡頂而去，來到号角堡最外層護牆的缺口處，平坦的斜坡旁就是深谷溪從缺口流出，一道巍峨的高牆突兀從深坑中拔起俯瞰谷底，和城門前十分渺小的奧斯卡。

嚴格來說是高舉奔馬旗幟的奧斯卡。

牆頭哨兵毫不意外地勒令他停步自報身份，奧斯卡朗聲答：“我從埃多拉斯帶來了王女伊奧溫親手繡出的軍旗，她知道我是應貴國第三元帥伊奧梅爾之邀前來相助，所以特别允許我騎走她的坐騎趕路，請打開城門讓我加入你們，艾森加德的軍隊馬上要兵臨城下！”

牆頭哨兵突然陷入沉默，奧斯卡回頭看了看焦躁不已，于是又大聲喊：“也許你們當中有人聽說過我的名字！我叫奧斯卡！是從河谷邦來的騎士！”

作為回應的不是場面廢話，而是直接在奧斯卡跟前緩慢打開的城門，奧斯卡立刻松口氣騎馬進入打開的城門，路邊一個守崗的哨兵大聲問：“你剛剛說敵人馬上兵臨城下？你怎麼知道？”

“因為他們就攆在我屁股後頭。”奧斯卡用大拇指指了指背後反問，“你沒聽到嗎？”

奧斯卡看到哨兵眼裡突然湧上的恐懼，一個上了年紀看甲胄明顯比小兵華麗的男人來到坐騎跟前仔細看了看，應該是再次确認的确是伊奧溫的坐騎沒錯，才擡頭對奧斯卡說：“我是城牆守衛隊的隊長甘姆林，你的到來實在是太突然了，我帶你去觐見王上吧。”

“有勞。”

接着甘姆林就牽着坐騎的辔頭帶着奧斯卡往坡道更高處走去。

既然都讓進來了奧斯卡覺得自己可以大膽些，打聽打聽馬上就要陷入苦戰的這座要塞的情況。

“号角堡守軍多少？”奧斯卡也不繞圈子了直接發問，意料之中的甘姆林沉默片刻，艱難開口：“堡内三千士兵，其中有一千人是本地守軍，和我一樣上了年紀，要麼就是另一個極端。”

這話不需要再細說奧斯卡也能聽明白，簡單粗暴地總結就是老弱病殘太多拉低了整支隊伍應有的戰鬥力。

而且三千人……回想一下跟在身後，幾乎填滿整個大道看不到盡頭的艾森加德軍隊，連奧斯卡都感到一絲絕望漫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