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能怪你視線不夠敏銳，萊戈拉斯。”阿拉貢搖搖頭說，“我們的注意力全被正前方大軍吸引了，還有幾支沒帶火把的敵軍借着夜色掩護悄然接近。”

“那這護牆失去阻敵作用隻是遲早的事。”吉姆利扶着他的斧頭聳聳肩說。

“對人類的弓箭手來說現在實在太暗了。”萊戈拉斯歎口氣擡頭望了望天色說，“我有預感，稍後會有大雨。”

“所以，給我的安排是什麼？”奧斯卡微微側過頭問，阿拉貢沉默片刻說：“呆在這裡，盡一切可能阻擋上來的敵人，說實話，既然你不會死——不會死個徹底，我可能要用更過分的方式使喚你。”

“戰至撤退前最後一人之後，對吧。”奧斯卡伸手摁住右肩上特大劍的背帶說，“可以，簡潔明了。”

“我也想這樣，不過還有最後一道命令。”阿拉貢把手摁在劍柄上說，“别太上頭，注意我的位置，我需要……”

“随時調遣，對吧。”

“嗯哼，”阿拉貢聳聳肩，“你可是個大殺器。”

“都是誇我還是比較喜歡這種。”奧斯卡把亞特大遞過去說，“幫個忙。”

阿拉貢幫他握住劍鞘順口一問：“所以你的小侍從呢，應該還有一位年輕的小姐？”

“他們現在在剛铎。”奧斯卡握住劍柄歎了口氣，“按照我的計劃，他們應該在……安全牆的保護範圍内，我希望如此。所以……我在這裡也是為了他們而戰。”

“正是如此。”阿拉貢幾不可見地點點頭說，“這一仗不隻為了洛汗。”

刷地脆響亞特大從劍鞘中被拔出，突然閃過的凜凜寒光甚至讓兩側站崗的士兵都忍不住側目。

“多謝。”奧斯卡接過劍鞘重新背上說，“雖然現在說有點遲了，我還是得提一句，我會竭盡所能讓自己活下來的，死了的話……會非常麻煩。”

“那是最好。”阿拉貢說着從牆頭擡高下巴望出去，眉頭又壓低了些，“它們來了。”

奧斯卡也以幾乎一樣的動作望出去，阿拉貢說的沒錯，之前那股裹挾着毀滅力量的漆黑浪潮現在已經停了下來，一動不動，陳兵牆下，剛好卡在弓箭的最遠射程邊緣。

這比他們行軍時更讓人窒息。

牆太高了從牆頭向外觀察頗有些吃力，奧斯卡退回來看向阿拉貢外的另一個方向，目之所急皆是锃光瓦亮，反射月色的頭盔，它們幾乎動也不動，仿佛雕塑，整個視野範圍内除了火把看不到一絲暖色，冰冷的石牆，冰冷的盔甲，冰冷的盾牌長矛，冰冷的……雨水。

突然開始下雨了。

雨點劈裡啪啦砸在盔甲上發出單調的脆響，不得不說這場突如其來的雨沖刷掉了幾乎快要凝固的空氣，帶來隐含躁動和騷亂的雨腥味。

一聲驚雷從天而降劈響在頭頂，電光霎那間照亮整個山谷。奧斯卡瞥見萊戈拉斯的雙眼猛地瞪大了，别說是他了，就是奧斯卡這視力平平的雙眼也能在那閃電劈亮的瞬間看清護牆下山谷中幾乎無邊無際攢動的黑影，看到他們精良的盔甲兵器和粗壯的身形，那之後噼啪雨點下成刷刷作響的磅礴大雨，别說視線受阻了，現在就連聽清稍遠處戰友說話都挺費勁。

很安靜，沒有任何命令，沒有任何指示，沒有任何人有任何動作，奧斯卡能聽到的雨點砸在自己的裝備上的聲響令人懊惱，沉默好像一道無形的堅牆替守軍将恐慌和惶惑隔開，又或者隻是将這些都悶聲罩住了而已。

什麼都不做是對的，奧斯卡盯住敵軍的火把和他們兵器倒鈎的閃光心想，敵人也不想莽撞闖入弓箭射程範圍内挨射，他們作為進攻方應該會先做點什麼作為試探，比如先齊射幾輪測試城牆防禦，觀察人類反應判斷守城方大緻部署。而奧斯卡跟前這道能比絕大多數成年男性還高的護牆決定了攻城方不進入守城方射程，弓箭如何仰射都無法越過城牆傷到守軍。而守軍可以從箭孔觀察敵情決定下一步策略，被動一些也無妨。

奧斯卡聽到暴雨中傳來一聲模糊但有力的嘶嚎，這絕對不是己方能發出的聲音。獸人終于按捺不住了，他們終于開始發動進攻，敵軍那随着盾矛齊齊砸地聲發出的戰吼并不高亢卻輕而易舉傳遍山谷，闖進守軍耳朵裡。奧斯卡用眼角餘光瞥向身邊士兵，才發現他頭盔下兩鬓斑白，看來得有五十歲上下了，他那專注觀望箭孔的側臉比奧斯卡以為的要平靜淡定，如炬的目光和緊繃的面頰表露了身經百戰的老兵應有的素質。

收回目光的奧斯卡很難不油然心生敬意，這裡的守軍都是活生生的人類，沒有複活的任何可能也不像其他種族那樣體質強韌又優越。這些徹頭徹尾的普通人類，他們有親眷有牽挂有未竟的事業，面對死亡降臨和慘烈傷亡的緊迫威脅，還能保持平靜甚至戰意昂揚的，不管他們之前的人生是什麼樣的，至少在奧斯卡眼中都是不知名的英雄。

陌生且中氣十足的命令終于從更高處傳來：“弓箭手——準備！”

接着各處守備接連傳達命令指揮弓箭手上前，當然也包括阿拉貢。奧斯卡自覺後退讓出弓手發揮的空間，這一退他就再也看不到牆下什麼情況了，隻能看到前排弓箭手動作整齊劃一地取箭搭弦，但是下一道命令就要由各部指揮根據各自面對的敵軍情況來執行。

奧斯卡十分多餘地屏息凝神，側耳傾聽，不得不說現在的情況讓他回憶起來遙遠過去他參加前線戰鬥的記憶，獸人的号角在不遠處嗚嗚響起，他們開始沖鋒了，整個山谷都仿佛在他們轟隆作響的步伐下顫抖。

最先出聲的是阿拉貢，這就意味着他所在的這道防線就是整個号角堡最先接敵的部分。

“拉弓——！滿弦——！”

阿拉貢的呼喝傳遍整道防線，奧斯卡握緊劍柄，心想——來了。

“放箭！”

緊跟着來自其他前線指揮官的放箭命令此起彼伏響起，洛希爾人手中箭矢蝗雨一般從牆上撲向下方黑潮般洶湧襲來的敵軍，拉開了這場雨夜保衛戰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