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饒來通報的時候,梁慶生正擺弄着桌上的唱片,聽到蔣饒的聲音連頭都沒擡。
“哪天?”梁慶生開口問道。
蔣饒沒做聲,上前兩步将手裡的台戲單子遞到梁慶生跟前,彎下腰,才畢恭畢敬的回道:“秦小二爺說,指揮長喜歡什麼盡管點戲,後日在豫園恭候。”
聽到回答,梁慶生才滿意的點了點頭,眼睛樂得咪成一條縫,掃了一眼戲單,細看才發覺單子不知怎麼回事竟然被捏得皺皺巴巴的,一邊細細的摩挲着單子,一邊皺着眉擡頭質問。
“你使那麼大的勁兒幹什麼?好好一個單子給你作踐的。”
“指揮長,司令到了,請您明日到司令府呢。”
聽到蔣饒的話,梁慶生愣怔了一下,才終于舍得放下手裡的單子,眼睛瞥了桌上的唱片一眼,示意蔣饒把唱片收好,蔣饒會意,三兩下把唱片疊放整齊,收整到一旁的箱子裡。
梁慶生坐在工桌旁,從抽屜裡拿出一支鋼筆,在單子上快速圈出幾處戲,不做回複,把蔣饒急的直流碎汗,不敢打擾,隻能又轉頭給梁慶生續上一杯茶水。
“指揮長,司令有請,不去怕是不好。”蔣饒輕聲提醒。
梁慶生“啧”了一聲,不耐煩的瞪了蔣饒一眼:“用得着你提醒我。”思索了半刻,繼而補充道:“你明天把這單子送回豫園去,告訴秦小二爺我後日一定到訪,另外,安排車,明天晌午你跟我去會會這個新任司令。”
“晌午才去?”蔣饒有些不可置信。
“怎麼?姓謝的活不到晌午了?”梁慶生圈畫完最後一台戲,将單子推到蔣饒面前:“老子去是給上頭面子,别叫一個立了點軍功就看不清自己位置的小子以為自己真能在上海主事了。”
蔣饒聞聲,知道梁慶生這是故意要給謝懷一個下馬威,心内雖覺得不妥,卻也實在不好多說什麼,隻好乖順的回應了一聲,拿上單子轉身離開。
司令府内,謝懷從早上一直等到快進吃晚飯的時間,才終于等到梁慶生的老爺車慢慢悠悠開進司令府大門。
梁慶生在車裡就看見有個人正擡着一碗面條,蹲在院子外的槐樹下認認真真的吃着,心裡疑惑還詢問了一聲:“那是誰啊?挺會挑地方吃。”
蔣饒順着梁慶生的目光看去,正見謝懷捧着面碗吃得正起勁,輕聲回話:“指揮長,那就是司令。”
梁慶生聽見回答,轉頭看了一眼蔣饒:“你在開玩笑?”
蔣饒賠了一個笑臉,沒有吭聲,梁慶生忙從懷裡掏出一副西洋鏡,戴上眼鏡眯起眼睛好好看了一眼謝懷。
“就這德行。”梁慶生感歎了一句。
蔣饒不作聲,下了車小跑着去替梁慶生開了車門,直到看見蔣饒,謝懷才停下手裡的筷子,起身往車那邊走去,初次看見梁慶生,謝懷心裡隻有兩個字——有錢!謝懷是上過戰場真刀真槍過來的,戰場上極少見過這樣穿戴整齊,幹淨華貴的指揮官,那副金絲鏡框襯得他不太像軍事指揮長,倒有幾分文人墨客的做派。
見謝懷打量他,梁慶生先一句開口:“司令到得好早,倒是我們怠慢了。”
“是梁指揮長貴人事忙,差點以為是上海也出岔子了,今天要見不着指揮長了呢。”
謝懷笑道,順勢把手裡的面碗遞到蔣饒面前,蔣饒剛想伸手去接,突然聽見梁慶生幹咳了一聲,懸在空中的手即刻停了下來,一時之間有些為難,接也不是放也不是,隻能看了謝懷一眼,露出一個歉意的笑,謝懷顯然是看明白了梁慶生的意思,也不想為難蔣饒,便将手縮了回來,“嘭”的一聲索性将面碗放在了梁慶生車的引擎蓋上,面湯随之碰灑而出,灑在幹淨的引擎蓋上格外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