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晌午日頭正好,暖洋洋的照着人犯困,秦招司打了個哈欠,沖一路上喋喋不休的趙昀擺了擺手。
從當行出來,趙昀就好像被上了發條似的一直在秦招司耳邊吵嚷,秦招司不知他哪來這樣多的話,有一搭沒一搭的回,趙昀竟也不覺得無趣,照舊說得滔滔不絕。
到現在秦招司隻覺得耳朵都快聽起繭子,想制止趙昀的話,卻發現趙昀根本不在乎他的意思,照舊沒完沒了的說着。
無奈,秦招司隻得繼續沿着街道慢慢悠悠的走着。
見街邊的店鋪在示威遊行的影響後,又陸續開了起來,有些說不上來的感觸,想到這場他以為會有所改變的行動,最後還是要以失敗告終,秦招司隻覺得莫名的挫敗。
“想什麼呢,心不在焉的。”似乎察覺到秦招司的反常,趙昀停下了他的話題,詢問道。
“沒什麼。”秦招司回,擡起頭刻意想岔開這個話題,四下掃了一眼,突然發覺自己确實很久沒好好逛過上海的街頭,不知什麼時候起,開了許多家不知名的鋪子,有些疑惑:“那些是什麼時候開起來的?”
趙昀順着秦招司的目光看去,見秦招司目光所及的,是幾家新開設的煙館,便随口應了句:“開了有段時間了。”
秦招司突然停下了腳步,站在不遠處開始打量起那些店鋪來。
趙昀往前走了幾步,發覺身旁一空,回過頭去,正見秦招司停在那裡,不知在想什麼。
“啧,什麼稀罕東西也值得這樣看。”趙昀說着,折返向秦招司走去,勾過秦招司的肩就要攬人走。
秦招司卻反手扣住了趙昀的手腕,淡淡道:“同我上去看看。”
不等趙昀回絕,便被秦招司拉扯着快步朝煙館大門走去,趙昀一時反應不及,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秦招司已經掀開了遮蔽的門簾。
一瞬間,一股濃重的煙霧,混着汗臭的味道撲面而來,秦招司一時有些不适應,幹咳了幾聲,正想開口說話,趙昀突的往秦招司嘴邊捂上來一方手帕。
秦招司下意識的接過那方帕子擋在口鼻處,回眼,見趙昀不知從哪掏出來一把折扇,扇了扇面前的煙霧,又順勢擋在了自己面前。
“好奇心怎麼那麼重。”趙昀湊到秦招司耳邊抱怨道:“熏死人了。”
沒顧得上回應趙昀,秦招司隻往裡面大緻掃了一眼,屋内擺放着一排排簡陋的卧榻,橫七豎八的躺着形形色色的人。
有身着長衫面容憔悴的書生,讀書人意氣風發的模樣早已消磨殆盡,手上握着一杆煙槍,目光呆滞的盯着天花闆看,時不時的深吸一口,又緩緩吐出一口煙霧,伴随着一聲長長的歎息。還有一些衣着褴褛的苦工,骨瘦如柴的身軀佝偻着躺在那裡,分明已經是一副苦相,在這個地方,表情裡居然還莫名透露出一種空虛的滿足感。
角落裡,幾個身着華麗旗袍的女子,眼神空洞又迷茫,隻是面容蒼白消瘦,幾人圍坐在一起,時不時發出一陣嬌弱無力的笑聲。
館裡的夥計,熟練的穿梭在卧榻前,娴熟的為來人點上火台,偶爾與人交談幾句,聲音裡也帶着一股莫名的頹靡疲倦。
秦招司垂眸,正要轉身出門,一道女人尖銳的聲音傳到他的耳朵裡。
“喲,二位爺怎麼站在這裡受累,快往裡邊請。”
尋聲看去,隻見一個身着朱櫻色旗袍的女人笑意盈盈的朝兩人走來,看起來約莫三十歲左右的模樣,一頭長發随意的挽成發鬓,留下幾縷碎發懶懶的垂在耳邊,平增了幾分嬌媚,鮮豔的唇脂不知怎的在唇角外染上了一抹紅暈,在白皙的皮膚上更是醒目,領口微微敞開,修長的脖頸上還留着幾點沙紅,看起來更加輕佻。
女人緩步走近,停在秦招司面前,歪過頭,手裡的煙杆輕輕挑起秦招司的下巴:“這位小爺好面熟,之前來過?”
她身上濃重的香水味,混着此時館裡各樣的氣味讓秦招司隻覺得頭暈,捂帕子的手都不由得加重的幾分力度。
趙昀“啧”了一聲,厭煩的合起手上的扇子,扇骨一擡将女人手裡的煙杆挑開了一些。
“你這做生意的,門前進來隻哈巴狗都覺得面熟呢吧。”趙昀揶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