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國進入了初一。
初中,似乎是抛棄了幼時的迷茫,朝着清醒未來更踏一步的階段。年級會有排名,在老師們的叙述下,學生終于有了“未來把握在自己手裡”的實感。
教室人聲鼎沸。
是的,人聲鼎沸。
烈日下,無論是操場上奔跑的還是教學樓裡朗聲讀書的學生,都像是被蒸烤出來的幻覺。廣播裡傳來上課鈴與下課鈴,還有早操時悠揚的音樂。
“放學一起回家嗎?”
一個女生站在她的面前,對方已經迫不及待地收拾好了書包。
南國看着她,對方白裡透紅的皮膚像最近流行的漫畫裡女主角一樣,即使所有人穿着同款校服,對方仍無比出衆。
江平月。
同樣是,她曾經的朋友。
“好。”南國點點頭,江平月便很是開心地回到座位,數着下課的時間。
南國同樣看着表,在鈴聲響起前寫完了最後一道數學題。
她們走了出去。
同樣的,初中離她家很近,江平月就住在她家對面的小區。這個小區是政府分派——江平月的母親坐着公安局長的位置。
雙方家裡近,家境又相似,自然而然地玩到了一起,每次放學都一起走回家。
……。
至于王瑛煥——
南國徹底離開教室前,看了一眼某個收拾得整整齊齊,卻無人使用的桌椅。
她不會這麼早離開學校。
她和以前一樣,會在教室裡用燈寫完大部分作業,才回到家。
家裡還是沒有人。
空蕩蕩的,除了變得更加嶄新和豪華的家具,南國都要懷疑,自己仍然在那六年徘徊。
南國初中時,家人的外貿越做越大,她們也徹底不怎麼回家,常年住在公司附近。
家人曾要聘請保姆照顧南國,南國拒絕了。
她不太确定當年自己是如何想的,也許是到了青春期的叛逆,她終于憤怒于家人缺失的陪伴;也許帶着點自暴自棄,小學時我也一個人過來,難道現在我還需要一個外人的照顧?
或者,一些更複雜的情緒。
小孩子的情緒總是不能用邏輯解釋的,即使是南國自己,也不敢用單純的“怄氣”去概括當年的她——反正你們也不會管我。
但是……
她内心,也許是渴望家人在她拒絕後的商議。
那怎麼行呢,你一個人不會孤獨嗎?
還是找個人吧,找個人。
……。
沒有。
在她故作成熟地拒絕,然後微微擡着眼皮等待着什麼時,家人隻是非常正常地,輕飄飄地點點頭,說好。
好。
那你照顧好自己。
結束了,戛然而止。
好似這不是什麼事,好似連最開始的問題,都無所謂。
隻是輕飄飄的一句話而已。
就像她很小的時候還會祈求着家人不要去應酬陪她睡覺,她怕黑,那個年紀的孩子都怕黑。
家裡人還是走了。
那麼她,是怎麼以為上了初中,自己就有和家人商議的條件呢?
青春期總是一個讓小孩膨脹的借口,激素的刺激下,她們那麼容易激動。
但在她家裡就是這樣揭過去了。
沒用的。
從開始……就不是在商議。
南國的脾氣,開始變得不好了。
其實也不隻是家庭。
初中和小學不同,并不是一個靠着天賦就能随意考好的地方。南國聰慧,小學向來是班裡的第一第二,上初中後卻一路滑倒班級中間,每次月考的前十,她永遠排除在外。
這對心氣高的孩子是一次打擊,她也不例外。她一邊着急着想提升成績,一邊越做越亂。
正逢當年是各大平台開始流行的區間,小孩的玩樂不再局限于遊樂場沙堆跟網頁上五顔六色的2D遊戲。手機,平闆,視頻網站,貼吧,微博……
網絡時代是一個可怕的流行趨勢,它似乎能随意地奪走現實中的時間,又能讓你在其中感到無比的快樂和沉溺。現實中不顯眼的人在偌大的虛拟平台裡總能找到一片屬于自己的天地,而南國也是逃避者之一。
越差,越想逃避,越逃避越差。每次她從平闆裡抽身回來,目睹着桌面上猩紅的試卷,突然有種心髒被老師的筆鋒一切為二的痛苦感,迫不及待又本能地想後撤回真實之外的地區。
沒有老師在意她,也沒有什麼朋友在意她。江平月同樣不滿于自己僅僅位于中間的成績,她也想考好一點,年輕人哪會沒點鬥氣?
可心氣,和實踐是兩回事。
江平月比南國更愛玩一些,而她出色的外貌,讓她在校園牆裡多次出現,有各式各樣的人想要加她好友。江平月覺得自己應該學習,又有些經不住這潮湧而來的誇贊和虛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