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開始跟不同的學姐學長出去玩,周一到周四,明明第二天也是匆忙的學業,晚上還有數不清的作業,江平月還是會放學後跟她們出去喝奶茶,逛精品店。
南國同樣受邀,她沒去。
她焦慮,每天晚上她看着習題冊,隻能寫出前幾道誰都能寫出來的題目,一兩道運氣好點能勉強做出的中難題,剩下的她連思路都沒有,隻能機械地在草稿紙上浪費時間地寫沒有意義的公式。她急躁地想要證明,又不知道自己該證明什麼。她想學習,偶爾碰了下手機,再放下已經是一小時之後。
很痛苦。
在這時,南國有一種被抛棄的感覺。
無影無蹤的家人,對她視而不見的老師,各玩各的同學……
……。
南國已經站在了新一天的教室内。
學生們一個個地趕往學校,有些人會來得很早——抄作業,等一下就要交了。
她站在那個無人問津的桌子旁邊,有同學從她身邊路過,像是什麼都看不見一樣。
南國抽出抽屜裡的試卷。
很高的分數。
很高的評價。
在講台上,教師會一次次地表揚,讓全班學習。
就是這樣的人——曾經默默無聞的人。
她……飛升了,她靠努力打了漂亮的翻身仗,她的風頭壓過了似乎高高在上的老朋友。
隻要是和她在一起,老師的目光隻會聚集在身邊。
王瑛煥。
年級前幾,多麼夢幻的一個排名。
南國握緊了試卷。
嫉妒嗎?沒錯,她很肯定有這種情緒。她是個争強好勝的人,最開始是希望好成績能換回家裡人的在意,後來隻是為了不讓自己落在誰後面。
之前的醜小鴨,徹底脫變成全年級的寶物,而自己默默無聞,甚至找不到往上攀岩的繩子。
南國覺得和她走在一起受到的目光十分刺眼,卻忍不住和王瑛煥一起走;就像現在,她握着那些試卷,老師們頻頻朝她投去贊揚的目光,即使終點是落在她手裡的卷面。
卑微得可笑,但也隻是她自己不争氣。
她想得明白,可當年的她想不明白。少年意氣和不成熟讓她沒有痛苦地反省自己,而是把怒火投到了其他人身上,她那沒盡到責任的家長,還有唯二願意陪在她身邊的朋友。
南國走進洗手間,在隔間裡小心翼翼地打開卷子。
……。
“你以為自己是誰?”
“你家裡住得還開心嗎?要不要我給你買個台燈?”
“當年就不該讓你坐我們家的車。”
“換個鉛筆盒吧,髒成那樣。”
……
南國沉默地合上試卷。
她無力地倚靠在廁所的門上,應該挺髒的,她以前上廁所總是避免觸碰到牆壁與門,可她現在也不在意了。
和她的心一樣。
和她的嘴一樣。
她抱着一點期冀去看試卷——是的,她隐約記得,自己心态很差的時候跟對方說了一些不好的話。
隻是,應該沒有那麼難聽?
小孩子會罵出多麼惡毒的話呢?
她長長地呼了口氣,湧上一種嘔吐的沖動。也許她惡心的是自己,也許她惡心……
确實沒有髒字啊。
但是字字誅心。
在一個家庭那麼困難,好不容易翻身,得到前所未有的希望時——
最好的朋友先看不過去,捅了掃興的一刀。
南國想,如果是自己,真的恨不得把對方……
偏偏說的都是最信任的人才能知道的事,偏偏說的都是紮根在心裡的,最痛苦的事。
南國真的不記得當年自己明不明白這些話的含義,嫉妒,不服,這些卑微渺小惡毒的情緒雜糅在一起,讓她沒有吐出對朋友的祝福,而她也不想祝福。
是吧。
小學六年,隻是對方把自己當成了朋友。
她呢?
……。
南國錯愕地發現,和她記憶裡美化的自己不同。
她在小學的時候,真的有把王瑛煥當成,朋友嗎?
午後的陽光,究竟灑落到哪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