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國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她手裡是嶄新的語文試卷,身邊同學已經開始作答,而講台上的教師面色嚴肅地巡視。
她沒有寫任何字。
那一年的中考題目,她幾乎忘記。再拿在手裡時,依稀記得一點痕迹。
她站起身,朝外走去。
沒有人管她。
她先把安靜的走廊挂的中考橫幅撕掉。
也不是專門為此而來,隻是看見,順便撕了。
因為是沒有用的,這些橫幅,隻能騙這個年紀的孩子。
她看了隻覺得有一點好笑。
雖然自己也被騙過。
中考隻是給一部分人考的。
人生那麼久,大家說中考是分水嶺。
并不是。
甚至不需要等出社會,才明白當年的高分沒有意義。
從出生開始。
有人在肮髒的筒子樓時,有人在高檔小區時。
有人哭喊着渴望一點母乳時,有人被輕輕抱着喝進口奶粉時。
有人隻能學習時,和學習是一種選擇時。
南國走到最近的辦公室,打開電腦。
中考的那一天很熱,夏日高溫被空調驅散,窗外卻老傳來蟬鳴。
她正處其中。
她隻是覺得很遠。
妳存在的那個夏天,離我好遠。
……。
因為中考出分後,南國就被家裡送出國了。
并不是她的成績有多麼差——基礎在,還是能去一個不錯的學校的。
她少年意氣,她覺得自己值得更好,她說她不要去志願。
家裡人在初中後很少和她見面。
也一直對她的分數不做評論,和小時候一樣,輕飄飄的。
南國不明白,為什麼對于親生女兒中考失利,她們依舊沒有反應。
在坐上出國航班時,她學會了這一課。
因為——
因為。
在她們看來,這确實不是什麼事。
沒什麼好重視的。
她們會有很輕松的,解決辦法。
或許她們根本不明白南國為何如此看重,又為何如此努力。
南國也在當時才明白。
她之前的世界,是和王瑛煥,江平月,站在一起的。
她沒有想過别的可能性。
但她的出生就決定她可以不努力。
甚至有些荒謬。
國外私立的貴族高中,說出去比全市第一的學校還有面子。
她覺得自己要死要活的模樣有些好笑,連同努力備戰中考的她也不值一提。
她早該多和家裡人溝通,眼光便不會局限于此。
……。
是嗎?
是嗎。
她還是很難過。
沒有人珍惜那樣的她,即使不值一提。
可她明明覺得那時的自己閃閃發光。
現在連自己,也瞧不上當年的她。
不要否認。
有人在珍視你。
有人在珍視,你無比反感的,曾經的自己。
出國突如其來,事物繁忙,她幾乎是出分後就直接失聯。直到兩個月後,國内高中新生開學,王瑛煥問她最近如何,她才想起來該告知對方。
她出國了。
王瑛煥沒說什麼,也沒詢問她的失蹤,她隻是說,你很優秀。
南國當時正在頂樓公寓裡發消息,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那妳呢?
妳……怎麼樣?
她最後也沒詢問。
所以直到很久後,她也不知道,王瑛煥經曆了什麼。
那個有妳存在的夏天,妳在做什麼。
但是妳該恨我。
南國面無表情地在電腦上登錄自己的□□賬号,點開聊天記錄。
“不要覺得我是在躲避你”
“想要交流,是因為渴望繼續聯系。”
“我很懦弱,不敢說絕對的話,也不敢說難聽的話。”
“不順路了,祝你平安。”
“……。”
這就是,她們最後的對話。
她最後發給自己的話。
前面……自己說了些什麼?
也是在抱怨吧。
也是在宣洩負面情緒。
自己發不過去消息了。
可能妳最終還是明白,是我毀了妳的人生。
中考對妳,是有用的。
妳終于恨我了。
南國自嘲地笑起來,高二那一年,王瑛煥終于和她斷了關系。
自己連說對不起的機會都沒有。
……。
如果隻是這樣,就好了。
擺脫了我這樣的人。
可是。
她點開電腦上的另一篇報道。
主角是自己。
失蹤案。
我的朋友失蹤了。
妳可以不聯系我,但我想知道你過得怎麼樣。
高中我有自己的資金,我能不能匿名打給妳。
可是——
為什麼,我找不到妳了?
為什麼任何一個同學都找不到妳?
為什麼妳的家裡人也不接電話?
……。
我知道。
我知道妳不在了。
在給我發完消息後不久,妳就不在了。
妳去了哪裡?
……。
我不在的時候,我獨自離開的時候。
妳經曆了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