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丞親自來有點兒不對勁。
縣丞是縣令下級,妥妥的副手,平日不僅需要協助縣令處理正事,還要管理各種書籍倉庫,怎麼會突然來呢?
而且還是讓他速歸,這很不對勁。
難不成那夜封城的事被知曉了?
也不對啊……他明明找了無敵合理的理由搪塞了過去。
守城頭兒滿肚心緒,實不知哪裡出了差錯。
靈光一現,他笑容和煦走到張縣丞旁邊兒。
張縣丞眉心一定,看他一眼。
卻見他有點兒扭捏掏了掏袖口,拿出一個錢袋。
守城頭兒就說:煩大人提點一二。
言外之意就是說能不能透露透露王縣令尋他的原因,張縣丞瞥一眼他手裡的東西,一甩衣袖不打算理。
守城頭兒一見忙碎步跟上,“張縣丞,張縣丞!”
聞得這聲,張縣丞依舊不停。
但又過了一會兒,終究道:“縣令既是尋你,必有正事,豈是我等能知曉的。”他話音一轉,道:“況且,我在你眼中可是貪戀錢财之人?”
“自然不是!自然不是!”守城頭悻悻收回錢袋,心裡奇怪張縣丞竟也不知曉。
又過了許久,人終于到了縣衙。
這時便不需要張縣丞了,因為縣令要見的隻有一人。
縣丞走了,守城頭兒就平定了一下心神,推門而入。
縣令正在喝茶。
水神鎮的水清如明鏡,因此泡出來的茶水也會更好喝一些,輕啜一口,叫人欲罷不絕。
守城頭兒也喜歡喝茶,但嘴有些刁,他喜歡“雲華”,喝起來仿若嘗到了雲朵般的甘甜;喜歡喝“清風使”,茶如清風,喝了它會叫人心神放松,由心的清爽。
這兩款茶水價格都不便宜,而他的家裡囤了許多,足夠他喝上個三五年。
茶哪來的?
有些是派人從外地帶來的,有些是别的人孝敬來的,門路太多,他有些忘了。
茶是好茶,但守城頭也沒敢獨享,逢年過節就會送幾箱茶水給縣令當禮物。
可今天,他一進來就覺得不對。
縣令喝的是最普通的芥麥茶。
那隻是芥麥做底,泡上溫水就成了。微苦,雖說有些自然的韻味,但能算得上什麼好茶呢?
和雲華、清風使比起來算個屁!
縣令喝芥麥茶,有點兒神奇,那他送的茶去哪了?
不知道。
縣令又抿了口茶水下肚,終于開口了。
他問,前夜發生了什麼,為何突然關閉所有城門通道。
這話很尋常,早在守城頭兒意料之中,他就耐心解釋一遍:是賊人深夜襲城了啊!因為他們,整個水神鎮都不得安甯。
他說,作為守城頭兒,他不能不為百姓做些什麼呐!
縣令不喝茶了。
他面色不變,但生氣了。他問守城頭兒,你自己聽着覺得可笑不?!
守城頭兒聞言頓時摸不着頭腦。
突然,一個杯子被扔到了腳下。
茶雖然不是好茶,但杯子很結實,沒碎。然杯裡些許殘留的芥麥茶灑了,灑在守城頭兒的烏皮靴上。
空氣彌漫着淡苦味。
守城頭兒心一震,立馬跪下,臉腮貼地。
王縣令見狀就冷哼一聲,“你做的好事别以為我不知道。”
守城頭兒大氣不敢喘。
縣令接着一一列舉他的罪行:欺下瞞上、罔顧人命、亂用職權收受賄賂……
王縣令的聲音沉而嚴肅,但守城頭記得,他的聲音不是這樣的啊。
怎麼會呢……他做的一切怎會突然曝于人世?
有人背叛他,一定是有人背叛他。
他想,待他回去,定要找出那人,剝了他的皮抽了他的骨!!
守城頭兒心裡怒着怕着,縣令又開口了。
他問,“你是不是還與江湖中人有所牽扯!”
話時,他的目光一寸寸落到身體每一處,像是将人看透似的。
依宣國律,朝堂與江湖不得有牽扯,若有,重罪處理!
天大的罪名扣了上來!守城頭忙擡眼解釋,“絕無此事,絕無此事!”
“證據本縣令都已知曉,難道還冤枉了你!”縣令道。
話音落地,一群披麻戴孝的人突然推門而入。與之一息,數雙眼刀落了過來。
那些人守城頭兒大約記得,是小卒的親眷。
原來,原來……
就是他們背叛自己。
想到這,守城頭兒心頭涼了半截,但他沒想到,這還是前菜,又過了一會兒,張縣丞進來了。
“李大成都招了。”他道。
李大成就是守城頭兒的近侍。
他怎麼被抓了呢?他招了,招了什麼?
守城頭沉默了一會兒,脊背發涼。
翌日,日露魚白。
有人睜着惺忪的大眼去買豬肉,等的時候,忍不住就問屠夫:你昨晚殺豬了麼?
屠戶就說沒有。
那人聽了心怪,心想,那昨晚一陣殺豬聲從哪傳的?
這事就是個趣事,沒處尋答案。
不過日頭再升一些,更大的事來了——袁立和李大成被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