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唐小琴如往常一樣來到大槐樹下。

女孩們三三兩兩站在樹下歡快聊天，見到她登時冷下來。

唐小琴聳聳肩，一臉莫名地在大石頭上坐下，手指戳了戳膝蓋，疼痛感輕了不少，昨天來回奔波又站了幾個小時，沒有加重腿部負擔就是萬幸。

張妮還沒來，她索性在心裡默誦演講稿，昨天晚上背到油燈熬盡才背熟了三分之二不到，後半部分還有些磕磕巴巴，現在隻能在心裡将後半部分溫習一遍。

在唐小琴來之前，昨天發生的事已經在女孩們唇齒間滾了幾遭，依舊說不膩。

穆桂蘭兩面派，看似不争不搶，唐小琴不過和她喜歡的人說了兩句話就被她撒潑找麻煩，這回丢人丢大發了，連秧歌隊都退出了。

“唐小琴受了無妄之災。”

再說唐家要把唐小琴賣給傻子的事，這換做哪個女孩都生氣不甘，聽說劉成差點把唐小琴給掐死，唐小琴要是軟柿子乖乖的接受了，這日子還有什麼活頭？

“她也夠虎的，咱們村這麼多年沒結婚鬧分家的就她一個，這以後日子得多難熬？”

“我佩服她，可憐她，卻不看好她，你們等着吧，她這樣的隻會越過越落魄。”

“同情她？人家悄悄咪咪得了好處，才不稀罕你們這沒二兩重的同情。像咱們隻能一堆人擠在一塊扭秧歌，人家一個人面對全公社的領導表現自己，說不定轉頭就飛黃騰達了。”

女孩們七嘴八舌地問：“你怎麼知道的？”

“昨天我親眼看到的，裡頭寫了啥我沒看清，鬥大的演講稿三個字除非我瞎了眼，不然絕不會看錯。演講不是村裡幹部做的事？怎麼可能輪到咱們？人不一樣，有臉有本事，不然高主任怎麼誰都不找，單找她？”

“那怎麼辦？村裡的事輪不到我們說三道四，再說村幹部又不聽我們的。”

“笨啊，文藝彙演不還沒到嗎？要不是我從小到大記性不好，背不了稿子，我肯定就找高主任了，凡事得争取，這才是積極上進。你們光在這裡羨慕嫉妒有什麼用？好處還不是唐小琴的？”

周文娟見狀，插了一嘴：“我聽說村裡有規定，完成特殊任務給一百工分，高主任未免也太偏心了。”

一聽一百工分，女孩們全都炸了，普通人家勞力不夠的，吭哧吭哧努力一年都掙不下這麼多工夫，憑什麼唐小琴就行？

劉翠花趁着女孩們嚷嚷吵鬧，将周文娟拉到一邊，沒好氣地說：“什麼一百工分，你胡說八道也要有個度，傳到高主任耳朵裡怎麼辦？連說都說不清。”

周文娟戳了下她的腦門，笑：“不下血本這些人哪兒有這麼大的反應？你看吧，要不了多久就會有傻子冒頭，讓她們鬧，鬧大了才好，咱們就等着收好處。”

劉翠花在人群中掃視一圈，果然看到中間有個神情激動，面紅耳赤的人，段紅是村裡出了名的火爆脾氣，就和過年點着的炮仗一樣，天不怕地不怕的，啥也敢說誰也敢惹。

“有你的，這好處誰收？你嗎？”

“當然是清雅啊，這種出人頭地的好事就該是清雅的，隻有清雅配得上。是不是啊？”

周文娟說着撞了下元清雅的肩膀，笑得賊兮兮的。

元清雅為難地說：“這樣不好吧？高主任選小琴肯定是有原因的。你們也應該試着放下偏見，大家當朋友多好。”

“清雅，你就是太善良了，對傷害過你的人還能這麼大度。反正我做不到，我這輩子都看她不順眼，你别管了。”

元清雅無奈地搖頭，心裡卻覺得安心，好在她身邊的好朋友都沒有變，全都向着她。

沒多會兒，隻見高主任和老師說說笑笑的朝這邊走，說是來檢查她們的練習成果。

除唐小琴以外參加秧歌隊的所有人都準備就緒了，老師口中哨子一響，紅綢揚動，花一樣年紀的女孩動作有力，笑容陽光，一派朝氣蓬勃。

高主任不住點頭：“短短的一天時間就練成這樣，很不錯，再整齊一點就更好了，最後那天年輕小夥子組成的鑼鼓隊也要加入，你們配合預驗一遍看看效果。”

老師工作得到肯定自然高興，正想說要不要今兒下午兩隊就一塊練，早點培養默契也省得預演那天手忙腳亂。

就在這時嗡嗡交頭接耳的人群中響起一道響亮的聲音：“高主任，為什麼唐小琴可以不跳秧歌？姐妹們背書背得比她好的多的是，連挑都沒挑，就定了她，也太不公平了。”

唐小琴好不容易将後半部分理了一遍，默誦完最後一段話就聽到這句抱怨，疑惑地看向張妮，見張妮搖頭，眼睛一轉，正好瞥到旁邊的劉翠花笑得幸災樂禍，置于大腿上的手用力握成拳，臉上卻漾出淡淡的笑。

高主任今天心情好，難得願意花時間同她們解釋：“這不小琴傷了腿，沒法子跟着你們跳，總不能讓她幹看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