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宋學進帶着一身寒氣從外面進來,頭戴皮帽,穿着厚實的棉褂子,圓滾滾的像個可愛的小粽子,臉被凍得發白,不再像往常那般活潑多話。
他走到程璐身邊,聲音稚嫩卻也有力,看着趴在床上狼狽的宋一成:“爹,身體好點了嗎?”
宋一成剛才也是氣程璐将他當成麻煩避之不及,如今他們兩人之間唯一的牽絆大抵也就是流淌着兩人共同血脈的兒子了,直到現在他才發現,這幾年的高枕無憂,肆意潇灑所帶來的是兒子視自己這個父親為陌生人。
本該是最親密的父子,此刻兒子口中的關懷有幾分,他不知。
宋一成心中枯澀,強扯出笑:“今兒先生教的都學會了嗎?累不累?想吃什麼,和你娘說。”
宋學進不解地看向旁邊的程璐,程璐摸着兒子的頭,笑着說:“娘已經吩咐過廚房了,做的都是你愛吃的,一會兒和娘說說今天學什麼了,好嗎?”
母子倆在桌子旁坐下來,笑着聊今天發生的事情,隻有宋一成孤零零地趴在床上插不上嘴。
說到底也是他自己活該,學進小的時候他還經常抱在懷裡逗弄,到兒子長大能咿咿呀呀說話的時候,尚愛玩樂的他心思早已經飛到外面去了,反正家裡有的是人看孩子。
兒子什麼時候會走路的,他不知道,兒子第一次開口叫的是誰,他不知道,兒子喜歡什麼讨厭什麼,他全都不知道。
長大的兒子隻是按照規矩來敬重他這個爹,在他難堪的時候,懂事的學進也會幫他化解尴尬,除此之外,他們之間連話都很少說。
這就是當甩手掌櫃的結果,母子兩人說說笑笑,廚房送來飯菜後,他們相互夾菜,而自己隻能趴在床上眼巴巴地等着人喂。
蹲在床前拿筷子夾菜的是個有幾分姿色的丫頭,擠眉弄眼強做嬌羞的樣子讓宋一成本來就燒着的心更加不痛快,如果不是怕壞了眼下一家人的氣氛又可能吓到兒子,他會毫不猶豫地将人給推開。
在宋老爺溺愛下長大的宋一成從來不是什麼善茬,丫頭遞到嘴邊的菜一口沒吃,而是不耐煩地嚷嚷:“程璐,你來喂我,不然我沒胃口。”
程璐連頭都沒回,懶懶地說:“這是我挑選出來最會伺候人的丫頭,她都伺候不了你,我就更不必說了。這麼瞧來,還是不餓,等你餓了再叫人伺候。”
宋一成差點被她給氣得背過氣去,不耐煩地瞪了那丫頭一眼,終究收斂不住自己的脾氣:“臉抽筋?擠眉弄眼做什麼?退下,以後别讓我看到你,換個人來。”
程璐沒忍住嗤笑一聲,叫住抹着眼淚往外走的丫頭:“換個小厮進來伺候,别把你們少爺的話放在心上。”
宋一成兩隻眼睛狠狠地盯着背對着自己的女人,她分明就是故意的,都說丈夫是女子頭頂的天,現在的他已經被戳成千瘡百孔稀巴爛了,她眼裡哪還裝的下他。
成,他現在身子不好,不同她打嘴仗找不痛快,費力地扭着脖子看向兒子,隻見兒子吃雞腿吃的滿嘴油,眯起的眼睛裡全是笑,他當下吃味不已,真是個沒良心的小子,不管他的死活。
好一會兒從外面進來個十來歲的男孩,全程低着頭,拿着筷子的手都是抖的,怯生生地,好像他會吃人一樣,吃了幾口,實在是看不得那抖如篩糠的樣子,無力道:“都撤了吧,我吃不下了。”
與他的半饑半飽不同,母子倆吃的很飽,漱完口,程璐叮囑兒子回去之後不要急着睡覺,在屋子裡多走走消消食,免得積食。
宋學進很聽她的話,連連點頭,在起身要和奶娘回自己院子的時候,隻聽床的方向響起宋一成虛弱的聲音:“學進今兒同爹睡一處吧,咱們父子倆好好說說話。”
宋學進顯然沒有料到,一時沒反應過來坐在那裡發愣。
程璐也不忍心看兒子為難,剛要出聲,隻聽兒子應下來。
程璐摸了摸他的頭發,哪怕她再怎麼不喜歡宋一成,他畢竟是孩子的爹,血濃于水的關系,豈是她能自私斬斷的?
程璐走到門口,想到什麼回頭說:“今兒姜家的小姐來府裡,今兒晚上本該辦個接風宴,爹在外有應酬,隻得改日再辦,你畢竟是這府裡的主子,躺在床上不去見人不像樣。”
宋一成身上都是皮肉傷,雖不至于要命,稍微動一動照樣疼的要命,既然程璐開了口,這個面子他自然是要給的:“我這身體不舒坦的厲害,記性也不大好,到時候勞煩夫人過來喊我一聲,萬一我給忘了,有損咱們宋家的顔面。”
程璐涼涼地看着他:“你愛記不記,話我已經帶到了,宋家還有顔面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