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好似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聲音,一貫鎮定自若的臉上添了幾分茫然,略有幾分渙散的眼神透露着他此刻的慌張。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不敢動作,唯恐一不小心自夢中驚醒。
畢竟此刻如果不是夢的話,為何他能夠聽到友人的回應。
他那位早就于地下沉眠的友人怎麼可能會出現這裡,還跟他道晚安。
某位膽小鬼此刻将他怯懦的一面徹底暴露。
好在某位奇迹的化身已經習以為常,并且對他一如既往地包容。
面對一直不敢回頭看向自己的【太宰治】,織田作之助率先開口打破了僵局。
“好久不見,【太宰】。”
聲音再次傳來,【太宰治】恍惚間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掌心。
劇烈的疼痛湧上大腦,他看向手中劃痕。
——這、不是夢?
【太宰治】倏然轉身,想要看清身後之人,看清他到底是一抹因詭計而生的幻影,還是……
然後他看見了奇迹。
熟悉的紅發,熟悉的面孔,熟悉的聲音,在陌生的時間裡相遇。
四年、一千四百六十天——這是他自己港|黑叛逃之後走進光明的一方度過的時間,是他揮别了【中也】妄圖從加害者變為拯救者獨自掙紮漫長時光。
亦是織田作之助自人世離開的漫長光陰。
此情此景,一向口齒伶俐的【太宰治】卻一言不發,他的喉嚨酸澀幹啞、情緒極端的迸發讓他一時間喪失了言語能力。
身形模糊缥缈的男人并未催促隻是靜靜地等待着,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太宰治】終于找回了聲音。
“好久不見,織田作”。
在看到太宰治發來的信息之時其實他已經猜到對方的目的,隻是他推算了種種,想遍了所有可能,卻唯獨漏算了如今結局,又或者說是他的大腦下意識将這個選項排除。
他本能的恐懼過高的期許破滅之後的絕望,所以他的大腦出于自我保衛将這個選項從思維總删除。
若能避開猛烈的狂喜,自然不會有悲痛來襲。[1]
膽小鬼不敢奢求歡樂結局自欺欺人将它從腦海中删去,但是世事無常,命運的饋贈卻已經打包好送到了他身邊。
此時此刻,【太宰治】心中升起一股子近鄉情怯的情緒。
明明思念良久的人就在面前,卻不知道說什麼好。
一人一鬼,曠野站立。
墓園不遠處一棵蔥郁的樹上,兩人依偎而坐,觀察着樹下兩人的動靜。
“我們這個樣子算不算是偷窺他人隐私。”
中也盡量隐藏身形,他們兩人坐在樹上,底下的動靜對他們來說一覽無餘,可以說【太宰治】和織田作之助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二人的眼睛。
他們也不是那等喜歡究微探秘之人,自然對窺探他人隐私也沒什麼興趣,待在樹上當然不是為了窺探他們兩人,隻是無法離開這裡。
織田作之助此刻可以跨越兩個世界的界限出現在【太宰治】面前全靠他們二人的力量,但凡他們離墓園遠一些,這個聚集他們二人塑造的小世界就會煙消雲散,織田作之助和【太宰治】的會面也會終止,因此他們隻能守在這裡。
“看月亮吧,今晚的月光格外皎潔,與其關注他們不如賞個月。不會耽擱太久時間,亡者可以滞留于人世的時間也就隻夠他們叙叙舊罷了。”太宰治擡頭看了眼月亮,“今夜月亮正好,才能多支撐一會,不過也就隻有一會罷了。”
少年點點頭沒有繼續言語,幹脆地将視線從二人身上。
今日月光确實好,好到讓少年的本能開始湧動,中也閉着眼沐浴在月光下,将散落人間的月華吸納自身軀中。
此刻。少年因為生長期過于猛烈而能量不足顯得纖細的經脈,因為月華的進入發出了貪婪的呼喚。仿佛幹旱已久的幼苗終于迎來了甘霖,對于拯救之源瘋狂的渴求汲取。與此同時非人的血脈瘋狂地汲取甘霖催促着宿主的成長。
中也發出無聲的喟歎,此時此刻他渾身舒暢,因為成長期而緊繃的神經也放松開來,一時間也沒有精力去關注了底下兩人了。
不知不覺間月至中天,中原中也睜開了眼睛,他轉過頭看向太宰治正對上一雙鸢色的眼睛。
“走吧,到時間了。”
中也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下一秒,中也抓着太宰治的肩膀從樹上跳了下來。
此刻的墓園,墓碑林立,常人看起來陰氣森森的模樣,在太中二人眼中卻是另一番光景。
野草紛雜的小路是妖精栖息的場所,飛舞的妖精如薄紗般的翅膀揮灑着閃耀的磷粉,不知名力量彙聚的銀河簇生出一條夢幻的光脈将此地環繞。
月光之下,墓園在他們的眼中已然化作彼世的通道。
隻是這夢幻绮麗的背後隐藏着難言的危險波瀾。
幽暗的森林,鬼火燃燒,依稀間可以看見一襲模糊身影。
“【太宰】你已經成為救人的一方了,真好啊。”紅發的男人下巴上依稀還有未剃淨的胡茬,散發着些許頹廢氣息的男人眼神極為溫和。
隻不過隐沒在夜色下的虛無小腿,昭告着他亡者的身份。
名為【太宰治】的男人看着紅發青年身上的不斷散發出點點螢光。
“要走了嗎?”身着沙色風衣的青年輕聲詢問。
“嗯,到時間了。”織田作之助溫柔地詢問着友人,“‘太宰’人是為了救贖自己才活着的,你現在有找到屬于你自己的救贖嗎?”
鸢色的眼睛有那麼一瞬間變得柔和起來,不過僅僅隻有一瞬。
“救贖嗎?我和他之間說是共犯、同謀者或者更合适。”
男人聞言笑得極為溫柔,“是嘛,那也很好,人生這條路上能有個同行者隻是想想就已經能夠感到幸福了。”
【太宰治】:“大概吧。”
織田作之助擡頭望月,做出了最後的告别,“這次真的要說再見了,【太宰】。”
“之後再見,織田作。”離别在即【太宰治】并沒有想象中的悲痛,傷感避免不了,隻是心中多了幾分釋然,少時倉促的死别是他心中永遠的結,而今這個結終于解開了。
等到死後他們注定在地獄重逢,未來還會相見,此刻的分離自然沒有那麼悲痛。
“織田作、咳……織田先生,時間到了,您該離開了。”中也一時不察差點咬到舌頭,稱呼一出口連帶着他在内的四人都感到一陣怪異。
‘織田先生?’
就連織田作之助本人也有些沒有反應過來,‘織田先生’是誰。
男人輕咳一聲,“叫我織田作就好。”
中也順勢改口,“織田作,彼岸的大門已經打開了,孩子們也在等着你,您該離開了。”
中也伸手指向森林的方向,示意男人去看。
幽暗的入口,本來就跳躍不止的鬼火更加活潑。
織田作之助朝着鬼火看去,本就不穩的身形此時更加的虛幻,虛幻到【太宰治】已經将要看不到了。
“織田作!織田作!”
清脆的童音在墓園回蕩。
織田作之助緊緊盯着森林跳躍的鬼火,火光不斷膨脹,突然膨脹的極緻的火花炸裂,遠處幾個小小的身影出現。
“幸助、克己、優、真嗣、咲樂 。”
紅發的青年喃喃自語,晶瑩的水滴從眼角滴落,本來就不怎麼凝實的身形更加的虛無。
太宰治歎了口氣趕緊上前,光芒湧現,再這樣下去,男人還沒有到彼世就要消散了。
【太宰治】的眼睛無法像太中二人那般看得清晰,但是他可以聽見彼岸的聲音,他依靠着聲音分辨着此時情形。
小小的身影們,朝着織田作的方向飄來。
五人環繞一團,親密地倚靠着高大的青年。
“抱歉打擾了你們的相聚,不過你們必須離開了。”
幼童們睜着眼睛目光澄澈看着織田作之助,男人點了點頭。
小家夥們跑到【太宰治】的身邊,“再見~帥氣的大哥哥!”
【太宰治】隻能看見模糊的影子,但孩童的聲音卻無比清晰,他聽見了來自彼世的問候,清脆的童音真摯的誇獎他的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