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如聖靈的面貌由民衆的需求而塑造,統治者亦需要捏造出一個轉嫁社稷生民矛盾的出氣口。
有一個共同敵視的對象,固定且長期地将民心擰成一條繩。使得他們高度團結,勠力同心。将怨氣、怒火集中在特定敵人身上,以此維護社稷的穩定。
大一統之前瞄準的是敵國子民,大一統後是能實行階級跨越,動搖王朝根基的五大仙。
待五大仙被逐一鏟除了,攻苦茹酸的人們一腔怨恨又該往何處流去?
綠植環繞着錯落有緻的禅林,古寺佛刹安詳地沐浴在漫天金光中。
“君子論迹不論心,苦明他們當年甯願背負污名,也執意創造出和諧的寶刹,将你當做尋常人家的孩子撫養長大。”
斯人已逝,再多好賴話都不能穿越生死的隔閡。
終秀荷住持下達最後通牒,“如今,他們自願圓寂,不止是為了衆生,更是為了你。你當真要辜負他們的期望,忘恩負義,做一名不仁不義的小人,苟活于世?”
那落迦不曉得撫養他幾年後,方丈們就改變了心意。奈何方丈們沒表明,被終秀荷住持利用信息差在危急關頭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接二連三的打擊,置那落迦于迷蒙大霧之中。好在他千錘百煉過的身心早就如鍛造的鋼鐵一般頑強,率先越過悲恸的思維,做出了行動。
那落迦的确被四名僧人教養得極好。半分沒有錯看。
不到而立之年,轉念就做好了永生永世,承受地獄業火煎熬的打算。
“喂,你不會真聽了她的危言聳聽了吧?”
見那落迦心神震動,鳳蕭聲不由得關照起這個被忽悠瘸了的首座。
她急道:“什麼門、幽冥,全是一派胡言。你就是你,讨厭、自大、自以為是的天阿寺秃驢,關于自身的認知不應接受來自外部的審判!”
平靜的池塘在此時無端掀起波瀾,女子罵罵咧咧的維護不中聽,偏激發出一抹苦澀的觸動。按壓着發酸的心口的時分,又叫人想要捂住她的嘴,莫要她接着胡言亂語。
這人的确時時刻刻都能動搖他。那落迦深深看了鳳箫聲一眼。
如無差錯。這是他對這人間最後的目光了。
那落迦閉上眼,感受着自幼摸爬滾打長大的梵刹。
養護他成長的人們的誦念聲,聲聲入耳。若忽視滿地殘骸,快要分崩離析的古寺祥和甯靜,似乎與往常沒什麼不同。
武僧一撩納衣,順着四顆舍利子的指引,走向中央毗盧遮那佛殿堂。
鳳箫聲五内如焚,偏動彈不了。她用嘴咬着泥坑前進,“那落迦,你别想不開,不要中了她的詭計,聽那老尼姑的胡言亂語!”
想不開?錯了。終秀荷住持目露贊許,“恰恰是他想開了。”
鳳箫聲嘶啞着聲音大喊,“管他生身父母、後天賦予,管别人怎麼想,你不願意,誰能約束得了你!”
爹爹娘親把她許給東風放,人人都說他好,把她當做墊子踩,嫌她配不上。
她不樂意輕賤自己,去配他人眼裡的顔如玉。她自有她的黃金屋,不用别人來參與。
同理,她也不做誰人的妃嫔媵嫱,“你不要做明王,要做就做你自己。古闆、木讷,我隻認識你,而不由旁的條條框框授予!”
步入中央毗盧遮那佛殿堂的那落迦,轉過身來。
六根,眼界、耳界、鼻界、舌界、身界、意界,處于她界;六塵,色塵、聲塵、香塵、味塵、觸塵、法塵,執迷她塵;六識,眼識、耳識、鼻識、舌識、身識、意識,得幸她識。
他莞爾一笑,斂聚的眉峰松開,洩出幾分釋然。
不少片刻,一道金光直沖雲霄,與其餘四道鍊接成線、擴大成面,奔騰的瀑布下方傳來百萬怨靈戀戀不舍的哭嚎。
終秀荷住持閉目圓寂,一道金光從她身上散開,引領着剩下五道光柱直沖大地之母。
環視着這一奇絕景觀的婦人,氣質娴靜。
她站在山巅,懷抱着柔心。混合着血腥味的風,吹亂她的秀發。
素白的發帶紮在烏鬓之後,雲杉綠的衣裳獵獵作響。鳳霜落自山頂往下俯瞰,與剛露出水面的大地之母,打了個照面。
僧衆彌合缺漏的誦經聲陣陣,推搡着大地之母從來處來,自歸處去。
降世失敗的神祇攜帶着穿頂而過的朱雀神槍,複又落回冥河,倒下的動靜震碎了玄冥铠甲的屏障,激起的水浪淹沒了整座寺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