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芸夕手持藏經樓的全部文書内容,自衛道結束後,就與接手天阿寺的靜修師太緊鑼密鼓地交涉。
隻有好徒兒夜雲輕每日有閑暇陪她,能時常跟她唠唠嗑,玩玩雜耍,解解悶。等她乏了、困了,會聽着她颠三倒四的話,服侍好她。還會和她做舒服的事。
夜雲輕真是個可人兒。
被頂撞得一踉跄的明韻閣閣人,交涉失敗。
由賀歡宮兩位弟子左右托着臂彎,攙扶着往外走。“其實我還挺喜歡她的。”
梅若學開口歎道:“她沒有把我當做身有殘缺的人,或者神機妙算的明韻閣弟子。”
額……賀歡宮兩位弟子往右挪了兩步。
賀歡宮有分實戰派和濃情蜜意再實戰派。
位列首席之位的大師姐屬于前者,春齊芳和晏無明都屬于後者。換而言之,有些過分地通曉這些個花前月下,兒女情長,以至于有些聞弦音而知雅意了。
神算子的作用決定了她們可以介紹男女通吃的師妹給明韻閣,卻做不到為此自我犧牲。
在她們苦惱于要推誰出去獻色,梅若學這才悠悠地補上下半句,“她根本沒有把我當做人。”
在鳳二小姐眼裡。除了她看重的人之外的人,人人平等。
鳳二小姐平等地瞧不起每一個人。
春齊芳、晏無明長籲出一口氣。
春齊芳拍拍她的肩,“習慣就好。”
晏無明沖人咬耳朵,“詞窮時,不會安慰還是閉口不言比較好。”
送兩位明韻閣閣人回到她們所在的住所,春齊芳、晏無明兩人體貼地關上大門。
恭擅漁面色一沉,“确定了嗎?”
屈辱的淚水洇濕了梅若學覆眼的綢帶,抓着桌面的手刺進了冒尖的木刺。堅硬的刺頭刁鑽地挑入皮肉,在尖端暈開一朵殷紅的血花。
痛就對了,痛才知曉此時的激憤和僝僽并非幻夢。
“該死的柳仙,可惡的柳仙,可真是讓我們好找啊!”梅若學一把揮走桌面擺放的燭台,荷花形托底盛着燃盡的蠟油,咕噜咕噜地轉了幾圈,不動了。
莫怪乎閣主二十年前就要方丈們提防柳仙,原來藏得這麼深,就在她們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地出現!
柳仙害死了那麼多的人,要四個門派瀕臨絕境,不僅不趕快消聲滅迹,夾着尾巴溜走,還好意思大搖大擺地穿街串巷,怎麼敢、怎麼能!
敵不犯我,我不犯人,敵若犯我,百倍償還。
逆光庵那邊既安排妥當,就是時候該收網了。
要虧欠的血淚都償還,欠下的命債一筆一筆都讨要回來!
“啊啾——啊啾——”
過度密集的花粉引得江涵雁直打噴嚏,她記得這種花叫做天……山……什麼來着?
是這個季節開的嗎?未免種植太多了。走到哪裡都能看見。江涵雁挑眉,“這花誰種的?”
下屬亭釣雪答,是住在栖竹居的客人,鳳家老大鳳霜落。
“沒聽說過。”比起躺在病床上都能鬧得全寺上下雞飛狗跳,雞犬不甯的鳳家老二,她的姐姐鳳霜落委實碌碌無聞,簡直是查無此人。
當女人成為一個母親,就注定要為此而犧牲,不管她情不情願。
絕大多數婦人會在人生的戲台上退場,自此隐于幕後,默默無聞地度過一生。
就像她的母親一樣。
而她決計不會成為她母親那樣的人。
整理幸存者名單的溯流派弟子亭釣雪,跟在領頭江涵雁後頭。
江涵雁停步,擡起下颔,示意坐在人群中心講解女神落沒曆史的女子是誰。
亭釣雪翻看名冊,“白芸夕。”
兩人站着聽了一會,根據俚俗唱詞裡的變遷,可以從中窺探到女性神明的敗落軌迹。
無獨有偶,祂們擁有的盛名、技能會被男性神明剝奪、占有,凡人看待祂們的目光,從頂禮膜拜到折辱調戲,再到神女自主送上門來,為奴為婢。
自稱受命于天的君主,以君權神授為自己正名。
他們忌憚且不能忍受君王的位份,屈尊于宗教派系之下。進而打壓、損毀、收編,以帝王皇權的需求改寫神靈框架。
民間崇拜且自發建立的祠堂,一律被視作淫祠。沒有在官府制定的祭祀儀禮裡登記造冊,加封官身,一概搗毀、損壞,私下參拜者,羅列罪名。
官府整合重構神話體系的過程,加劇女神權位的降低。女性神明的遭遇與曆史中女性地位下降的曲線驚人的吻合。
假若不想崇拜的女神被禁毀,就隻能将祂們作為男性神明的配偶、親人、妾室,剝奪掉主體性,以淪為其附屬品的方式,方能躲避被銷毀的命運。
而更多的女性神明不能幸免于難,被迫消失在曆史長河裡。
“混說白道。”
江涵雁冷笑,“過去已成過去,人要注重于現在。對過往戀戀不舍的人,隻會在冰冷的舊夢中凄涼地咽氣,唯有追捧那唯一至高無上的尊者才是正道。”
不遵從天道的失敗者都會淪為劣等品,被千軍萬馬踏平。
誰都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