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伍六一,李超回過神來,勉強露出一個笑容:“沒事啊,班長。”
頭一回見李超的臉上露出這麼難看的笑容,伍六一道:“不想笑可以不笑,知道你擔心床上的許三多。”
李超探頭看了一眼宿舍裡的情景,将伍六一拉到了一旁。
“班長,你說,我,我是不是做錯了?許三多個傻的,透支自己做了三百三十三,我不傻,我比他聰明,我是不是應該提前打斷他?班長,我是個傻叉吧,我怎麼會眼睜睜看着他暈倒呢?我……”
說着說着,眼淚就流下來,李超知道此時此刻他一定非常矯情,他使勁用手背擦拭眼淚,沒想到淚水越擦越多。
伍六一從沒見過誰在他面前哭得這麼厲害,他見李超的眼淚止不住地流,想幫忙擦眼淚卻手忙腳亂得不知道該怎麼做,隻好将李超的頭按在自己肩膀上,嘴裡幹巴巴地安慰:“這有什麼哭的,你怎麼跟個娘們似的?”
娘們……這下李超的眼淚止住了,他把伍六一推開,“娘們怎麼了?你不是從你娘的肚子裡出來的?”
伍六一手足無措道:“不是,我的意思是許三多這樣又不是你造成的,你哭什麼啊?”
但李超覺得現在的許三多就是自己造成的,一切都是因為他。
幾個兵突然從宿舍裡出來,緊接着沖出來的是歪七八倒的許三多,他的動作像一名醉漢,李超忙上前充當醉漢的支點,“三多,是不是想吐?來,這邊走。”
李超把許三多扶到水房,許三多抱着水池開始大吐特吐,吐完身子就往下滑,在摔倒前被李超和甘小甯兩人架了起來。
“許三多,還能走嗎?”
許三多閉着眼睛沒有回答,衆人隻好再次将許三多擡起來運送回宿舍床上。
安置好許三多,李超對着身旁的戰友們說道:“大家辛苦了,接下來他就交給我吧。”
史今第一個反駁李超話裡的不對:“李超,許三多不是你的責任。”
李超心裡苦笑,他是罪魁禍首,許三多怎麼不算他的責任呢。
伍六一緊接着:“是啊,你說這話把我們兩個班長置于何地?”
白鐵軍也跟上:“你把我們三班的其他人又置于何地?”
李超鼻子一酸,強忍着眼眶裡的濕潤:“好,我們一起照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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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下午,宿舍裡隻有請假照顧許三多的李超,以及請假躺在床上的許三多,其餘人在外面參加常規訓練。
指導員洪興國和連長高城先後來探望過許三多,其中高城來的時候把李超叫了出去。
“後天的比賽……”
李超這才記起連長曾跟他說過的,也是許三多第一次代表連裡去參加的比賽,“連長,我覺得三多後天還不太能恢複,現在還能換人嗎?要不換我去,以後有機會再給三多。”
高城擺了擺手,“行了,後天的比賽你給其他人一次機會,等他醒來,你也好好休息兩天。”
不論是眼前不修邊幅的李超,還是屋裡躺着昏迷的許三多,身為連長的高城心裡都很複雜,但也帶着一絲欣慰,不管怎樣,事實證明他帶的兵沒有一個孬種。
送走連長,李超回到宿舍,看到床上的許三多已經睜開了眼睛,正在沖他笑。
李超很驚喜,連忙走過去,“醒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許三多搖搖頭,“沒有,就是有個事,我想問你。李超,你是不是都算到了?”
李超驚愕:“算到什麼?”
許三多笑:“我聽見你在我三百三十三個的時候讓我停下,你是不是早就算到我的極限是這個數?”
李超瞬間啞口無言,他看着許三多,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許三多又開口:“李超,你胡子該刮了。”
這幾天的李超甚至都沒有照鏡子,他摸着自己的下巴,确實有些紮手,“我一會兒就去刮。”
“你可以用我的刮胡刀,班長送我的,哦對,你也有一個别人送的刮胡刀,嘿嘿,真好。”說着,許三多又笑了起來。
李超看着許三多臉上傻兮兮的笑,也跟着笑了兩聲,又道:“三多,如果的确是我算到了你的三百三十三,你怪我不怪?”他說話的聲音很輕,輕得好像是怕破壞什麼。
許三多很認真地反問:“怪你什麼?”
“怪我讓你變成現在這樣,吐個昏天地黑後躺在床上不省人事。”
“這是我自己造成的,為什麼要怪你?”
“我如果讓你在第三百個時就停下,你也就不會透支自己,在床上躺這兩天。”
“可我在三百個的時候還能繼續下去,我還能做,還能堅持。”
“……三多,那你認為這是一件有意義的事嗎?”
“是的,我認為它很有意義,因為堅持本身就是一種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