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揚堅持不懈地踩了一腳油門,開始沿着馬路邊緣一路緩緩滑行。“少将,我知道陸先生大病初愈,不适合接觸我這種粗人,但是這是必要的禮節。您總得給我個機會,或者給個地址,我改天自己登門緻歉也行……”
“這是什麼情況,”雪鸮則在圖景裡嗑起了葵花籽,看熱鬧不嫌事大,“他倆在大街邊上唱的哪出戲?好精彩啊。”
“不是,”僅僅是三言兩語,這麻煩事居然和自己扯上了關系,蘇間羅有些無措地跟上他的步伐,“上校為什麼要對我道歉?道哪門子的歉啊??”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這倆人對上的樣子出現在蘇間羅的腦子裡,畫面就變成一隻黑貓對着紅狐狸炸起全身的毛……
停止,他皺起一張小臉,未免有點太不尊重人了。
“既然要道歉,少将閣下還這副态度,他肯定有做錯的地方嘛,”貓頭鷹的眼珠子骨碌碌地一轉:“該不會是因為,那天他把你一個人扔在塔樓吧?”
“……”
蘇間羅半天沒說出話來,如果是這個理由,邏輯上好像還真能說通。
謝明薄正目不斜視地往前走,制服的一角忽然被人很輕地扯了兩下。
他身形一頓,終于停下腳步,微微地側過臉去。
【少将閣下,請别責怪季上校……當時他是征求過我的意見,才去支援的。】
戴着口罩的青年局促地望着他,落在額前的淺色劉海有些長了,隻露出半截秀氣的鼻梁,以及那雙奇異的金色眼睛。
這顔色并不多見,尋常人的虹膜最多是黃褐、紅褐色,這樣純正的金色他其實是第一次見到。光線不足時,那瞳孔有些發暗,更接近于鎏金色;一旦暴露在陽光下,它便亮得驚人,仿佛一輪燃燒的晨陽。
這雙眼睛很漂亮,但盯着看時,卻總令人感到莫名違和,不知是不是因為太像一頭亞種了,因為有些亞種的眼睛就類似于這種奇異的色彩。
可野獸的眼神又沒有他眸中獨屬于人類的溫度,往往格外冰冷而充滿野心。那股矛盾感或許就來源于此。
然而,這樣一雙眼睛的主人看着他的眼神,卻——他不太知道怎麼形容——以他貧瘠的感受來說,對方此刻就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正在小心翼翼地祈求自己的原諒。
明明錯的根本不是他。
“我讓他征求你意見了嗎?”
謝明薄一雙鳳眼黑沉沉的,“這事和你無關,别替他求情。”
【沒有。那時候您說,讓他保護我的安全,但我還好好地在這兒啊。】
少将幾乎被他氣笑了:“你不知道那天我們折返的時候,你當時是個什麼樣子嗎?”
再提起那晚的情景,蘇間羅一時間也變得啞口無言了,因為他又想起了那些不足外道的記憶片段。
當時他的意識雖然斷斷續續的,但基本該記得的都記得,包括那個被刺激得精神失常的男人,還有那隻自稱“蘇珊”的高等種。
他瞥了一眼車裡望眼欲穿的季揚,仍硬着頭皮繼續争辯。
【其實,那種事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隻是這次的時機恰巧不太好。】
謝明薄的眉頭立時皺了起來。“不是第一次?”
蘇間羅點點頭,盼着他把這口超級大鍋從無辜的副官身上挪開,這事讓他都連帶着有些内疚。
可對方好像完全偏移了話題重點,一臉不虞地問他:“那個醫生不是說你沒有性命之憂嗎?”
【的确沒有,閣下。從我之前幾次發作的經驗來看,這種情況是不緻命的,隻是很痛,而且沒有規律。如果我知道那時候會……我也不會跟去。】
“你确定?”謝明薄冷笑,“你那時候看起來和将死之人沒有區别。”
【如果真的要死,我想我不可能活到現在。】蘇間羅垂下眸子,【約翰醫生不會對您說謊,我也不會。】
他分明比謝明薄高了幾公分,此刻卻像是比對面矮了一頭,隻能乖乖地低着頭接受他的審視。
“可以。”
半晌對面終于開了尊口,面無表情道,“我可以相信你,也可以原諒季揚。但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蘇間羅有些愕然地擡頭,他沒料到謝明薄居然會提出這種要求。【什麼?】
“那個之後再說。”
謝明薄說完就扭過了頭,幹脆利落地上了車。“通知局裡,聚會改到今天。”
“好嘞!”
季揚頓時笑逐顔開,遞給還傻站着的青年一個會心的笑容。
“上車吧,陸先生。在醫院躺了這麼些天,我們都沒機會犒勞功臣,今晚可一定得賞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