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亞爾諾的極北地帶,降水是極其罕見的。所謂下雪天,不過是暴風卷起積在地面的雪塵,紛紛揚揚散了漫天。
伊什高原海拔兩千米左右,這片土地覆蓋着深厚不化的冰層,冰層下方則是永久性凍土,是許多科研探測站的最優選擇。
然而,這些探測站現在大多已經廢棄。自從“淵眼”降臨,區域内的輻射量逐年增長,不僅讓人類難以踏足,還極大地幹擾阻隔了電磁信号的傳播。
尤其是這片降臨地,幾乎成為了整座星球上唯一的孤島,或者說一個囚籠,就像光不能逃離黑洞那樣,裡面的人借助電磁波發出的任何聲音,都無法傳出這裡。
時間到了現在,也就是5019年,伊什冰川隻剩下幾座無人基站還在維持運轉。每年夏季,聯盟都會派遣專業人員組成探測隊,前往降臨地收取數據、維護機器,并為這支隊伍配備一定規格的武裝力量。
按照慣例,負責護衛的隊員大部分來自空中聯盟,其餘則來自各個地面基地,按一定比例從特殊作戰部隊調遣。
今年相對特殊一些,因為統領軍政府年初頒布了新文件,鼓勵各地軍部推薦新入伍、新入職的人員随隊考察,親身進入極端環境曆練。因此,今年的探測隊裡,有将近三分之一的隊員是入職沒多久,或者即将入職的員工。
說是曆練,但其實并沒有想象中那麼危險,新人們報名的熱情甚至頗為高漲,這在履曆上算是挺漂亮的一筆,對今後的晉升來說是個不錯的開頭。
也正是因為實際危險系數不高,軍政府才會推出這樣的政策,反正他們的目的總不會是奔着弄死新人去的。
艾維軍部這邊,入選的兩個新人都是向導,而且在學院時還是同個班級的。隻是成績相差有些大,一個是優秀得非常突出的年級第一,另一個相比之下則顯得碌碌無名。
朱利安聽說這件事時,起初表現出了不贊同。但蘇間羅正是想出門闖蕩一番的年紀,雖然表面上還比較冷靜自持,但一顆心早就飛往了遙遠的伊什冰原。
朱利安也清楚他的想法,最終還是沒有過多阻攔,由着他去了。
不過,盡管蘇間羅出發前早做了心理準備,真的抵達目的地之後,最初的興奮在極寒的茫茫雪境中逐漸褪去,緊張感依然占了絕對上風。
特别是在脫離了駐軍範圍,徹底進入這片無人區後。
自他們離開上一個探測站,已經過去了三天。這支從南方來的探測隊運氣不太好,一連幾天的風力等級都在六級以上,如果在雪地裡不戴護目鏡,首當其沖的不是雪盲症,而是裹挾着冰雪的大風讓人根本睜不開眼睛。
但一味在原地駐足,也隻是徒勞地浪費時間罷了。極地的環境太過惡劣,又很難與外界聯系,他們不能停留過久,必須在物資耗盡之前,盡快拿到最後一個基站,也就是塞西莉亞探測站的數據。
他們的最後一站,塞西莉亞站,就坐落在瓦萊裡湖邊,是距離“淵眼”最近的探測站之一,這一片其他的基站都被廢棄了,所以它的數據不可或缺。
所幸瓦萊裡湖四周的地勢并不算特别陡峭,但也不是能光靠雙腳就能翻越的坡度。衆人紛紛掏出冰斧、冰鎬一類的工具,開始向上攀登。
攀岩對蘇間羅來說算是小菜一碟。攀登雪坡雖然有點難度,但來之前他們已經接受過簡單的培訓,來的路上也爬過不少坡,他現在已經頗為得心應手。
正準備将長鎬斜着插入雪裡,他餘光忽然注意到一邊站着的人。
何成蹊安靜地站在不遠處,手裡拿着冰鎬,卻遲遲沒有動作。
蘇間羅剛想開口叫他,已經爬出一段距離的領隊大聲叫道:“還沒上坡的動作快點!”
何成蹊隻好朝前走了幾步,動作卻依舊十分遲緩。領隊顯然看見了他,催促的語氣變得不善:“磨磨蹭蹭的幹什麼呢?把少爺脾氣收一收,等掉隊了死在這也沒人管你!”
蘇間羅用力将鎬結實地壓進雪裡,偏過頭問他:“成蹊,你怎麼了?”
何成蹊明顯臉色發白,嘴唇則有些泛青。“我……沒力氣了。就算爬上去,也肯定會滑墜……”
蘇間羅愣了愣,何成蹊在班裡不是太活躍,他和對方有過不少交流,可關系并不算熟稔。不過,作為班長兼首席,對同學最基本的了解還是有的,他知道對方的覺醒天賦不錯,但在體能方面的确有所欠缺。
确實,在塞西莉亞站将所有事項處理完畢,他們即刻就要動身返程,這個地方不宜久留。如果在這裡耗盡體力的話,待會兒回去的時候就麻煩了。
蘇間羅從背包裡掏出一根纜繩,牢固地系在腰上,将另一端遞向何成蹊。
何成蹊也愣了愣,但很快反應過來,他同樣了解班長的為人秉性。
他接過了繩子的另一端,輕聲說了句謝謝。
多帶一個人對他來說吃力了不少,他雖然是同級生裡更年長的那個,但身體發育遲緩,體型并沒有和同齡人拉開什麼差距,何成蹊雖然體能差,但并不是個多麼瘦弱的男生。
好在最終,他們還是成功翻越了山坡,解開繩子後,蘇間羅差點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在上頭等了半天的領隊見兩人氣喘籲籲的,便也沒再多說,隻是冷不丁地抛了句:“還得是優等生啊。”
蘇間羅氣還沒喘勻,聽見這話連忙賠笑:“抱歉,瓦爾列夫先生,給您添麻煩了!成蹊不小心崴了腳,我待會兒到下面幫他處理下。”
何成蹊沒說話,隻是臉色更白了。
即使在夏季,瓦萊裡湖也依舊冰封千裡,遠遠看去,真的就像一隻鑲嵌在雪地上的藍色眼睛,在這一片白色的冰原中呈現出動人心魄的美麗。
很難想象,在那透不進一絲光的深淵之中,冰面下十幾萬米深處,“淵眼”依然安靜地在熔岩中下墜。
探測隊迅速兵分幾路,包括技術專員在内的一部分人進入站内工作,其餘的人則自動分成幾組,在外望風。
作為“淵眼”的降臨地,這裡可以說是輻射污染最為嚴重的區域。但一個奇異的現象是,降臨地的中心區域幾乎見不到亞種的蹤迹,不論是低等種還是高等種,從未在此處現身過。
就這樣,降臨地反而成了最安全的特級輻射區,盡管不适合人類居住,但多少年來,沒有探測人員在這裡受到襲擊。專家對此的推測五花八門,卻同樣沒有定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