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乘快速列車去二區公會的路上,蘇間羅又買了一包爆炸薄荷硬糖。
這個時間人沒有那麼多,他抱着胳膊坐在車門邊,整張臉都藏在兜帽的陰影中。腮幫子時不時鼓動一下,讓青色糖果從左骨碌碌地滾到右邊,再從右滾到左。
“你怎麼想的?”
雪鸮不能忍受這種沉默,試圖從主人嘴裡撬出點什麼來。
每次找到伊麗莎白,他們總會收獲一些沖擊性的消息,且往往和某位大佬呈高相關性,簡直讓人開始自我懷疑——這兩人上學時真的不熟嗎?
……腦子裡是不是有什麼重要的記憶,和當年在瓦萊裡湖進的水一起蒸發了?
“我?”
青年默默地含着糖果,兩眼發直。
“就按照伊麗莎白說的那樣做吧。但少将的那個提議,我還是不太能接受。”
“我說他為什麼要包養你呢,原來是真看上你了?”雪鸮已經差不多消化了這件事,開始說風涼話,“原來聯盟第一少将也是個俗人。可惜,你現在的皮囊已經回不到過去咯……”
蘇間羅沒說話。
看上他的臉麼?
這樣的人他遇見過不少,他都一一禮貌謝絕了。可要把見色起意的名号安到謝明薄頭上,不知怎的,他下意識地覺得沒那麼簡單。
可是,就算他想為謝少将找出其他理由——或者說用來自欺欺人的借口,都很困難。
從伊麗莎白揭露這件事後,他整個人就陷入了一種走馬燈的狀态,在學院的過往種種像一部彩色幻燈片,開始在腦子裡一幀幀地慢速播放,生怕不小心漏掉哪個重要場景。
但根本沒有。
他反複确認了又确認,自己和這位哨兵系首席,是真的沒有什麼交集啊?
不然後來,他也不可能見到人家,連招呼都不敢打一個。那會兒,他是真覺得謝明薄不願意碰見自己。
不是為此覺得怨怼才回避對方,他純粹是為了謝小少爺着想。誰會想在路上碰到反感的人啊?更别提還要佯裝友好地互相問候,想想都夠倒胃口的。
結果現在告訴他,謝明薄是因為喜歡……呃不,伊麗莎白也說了,對方的動機尚不明确。
過度執着于某人,本來就不一定是出于戀愛的感情。
畢竟,所謂的“想要得到”,伊麗莎白說得很委婉,可那種渴望的性質他們彼此都很清楚,那就是觊觎罷了,并非傾慕,更遑論愛。
他不是什麼都不懂的孩子,偶爾也會有人的眼神令他感到不舒服,但隻要對方在行動上不逾矩,他從來不會計較。
可如果,那位素來悍名在外的作戰局局長,全聯盟最強的少将閣下,如果他也以那種目光看着自己……
腦海裡不由得浮現出那人的面容,一張蒼白卻淩厲的臉。
那雙黑潭般的眼睛深不見底,眼神似乎風平浪靜,目光卻始終窮追不舍,就像深海裡冰涼的、黏膩不堪的觸手那樣,在放松警惕的獵物看不到的地方,緊密地追逐、纏繞、牢牢吸附,勢必将囊中之物連皮帶肉地吞噬入腹——
蘇間羅猛地打了個寒噤,牙關倏然收緊,不慎咯嘣一下咬碎了嘴裡的糖。
……他在瞎想些什麼呢!
“不過,也有點說不通啊。”
貓頭鷹突然費解道,“他要是單純喜歡你的臉,你現在變成這樣,他怎麼忍受得了?居然還想着讓你住到他家?”
“伊麗莎白不是說了嘛,他根本不能确認我是蘇間羅。”他垂着頭,“她說得沒錯。隻要我死不承認,沒有人能完全确定我的身份。”
“所以他提議的目的是?”
青年突然感到一陣難以啟齒,臉上的溫度逐漸攀升。
“或許,隻是……睹物思人?愛屋及烏?好像沒有合适的詞……大概他看着我,能想起之前的蘇間羅吧。”
光是喜歡臉,能做到這種地步?一人一鳥再次雙雙陷入沉默。
“算了,别想了。”
到站的電子播報響起,蘇間羅洩氣地站起身,大踏步地走出車廂。
“反正短時間内,也不會見到他……還是冷靜下來再思考那些吧。”
按照伊麗莎白的情報分析,謝明薄雖然向他作出了盡快入職的保證,但實際上很難實現。
麥基·卡梅隆,就是那個半路冒出來找茬的上校,他是軍部人事管理局的副局長。此人的行事作風橫沖直撞,簡直是個莽夫,卻也有不少擁趸,主要原因是,他是卡梅隆家的人,茨爾比恩·卡梅隆上将的親外甥。
這家夥和上面的聯系可以說是非常密切,不如說他就是聯盟特意安插在基地的眼線,雖然是在明裡,但也足夠惡心人了。
許多人都煩他,但對面的靠山太過強大,大部分人惹不起,都會選擇繞路走,連阿列克謝都不願幹涉太多,除了謝明薄。
這也是麥基會忌憚他的原因。謝明薄仗着自己打遍天下無敵手,絲毫不在乎對方是姓卡梅隆還是卡基隆,但凡有人挑釁他就敢跟人杠上,同樣是一塊不遑多讓的硬骨頭,所以才成為了智腦欽點的完美靠山。
隻要他趕在對方的庇護消失前成長起來,擁有保護自己,甚至與之抗衡的資本,他就有希望實現夙願。
雖然這一次的事端被他完美解決了,但這其實并不是聯盟希望看到的,至少不是卡梅隆家希望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