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明薄大概率是得罪了他們,可盡管如此,就像伊麗莎白說的那樣,這位艾維基地的二把手不可替代,且他們似乎也不願把事情鬧得人盡皆知,隻能忍氣吞聲地放他一馬。
不過,他就不一樣了。明面上他毫無背景,隻是個普通出身的汽修工,隻是僥幸撞了大運才擁有了特殊能力,處在風口浪尖,必然會成為衆矢之的,被上面拿來做一番文章是跑不了的了。
正因如此,現在就算謝明薄要保下他,恐怕也得多花費些功夫。如果他在這個節骨眼進入軍部系統,聯盟有充分的理由傳喚他;到時候别說質問何成蹊,他還能不能從軍總部全須全尾地出來,都很難說。
但他現在隻是個普通的平民百姓,隻是完成了一樁官方的雇傭委托而已,隻要他離開軍部,就與那些人再無瓜葛。
所以那晚臨走的時候,季揚說的是“我會再聯系你”。大概要等到事情平息下來,聯盟的那些人轉移了視線,他才能正式入職。
至于那個名為“愛麗絲的樂園”的高級會所,他也向伊麗莎白打聽了,那家會所對客人的身份有嚴格的篩選機制,不會輕易走漏風聲。基地的幾股勢力始終維持着一種微妙的平衡,第四區的腌臜事隻要不鬧到台面上,以至于影響輿論和基地治安,上面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究竟從什麼時候,聯盟變成了龍潭虎穴般的地方?
蘇間羅神情黯然地走出車站,再一次站在了公會大樓門前。再次來到這個地方,并不是出自他的本意,而是聽從了智腦的勸告。
臨走前,他和伊麗莎白做了一個約定。
“蘇間羅,和我簽署協議吧。”
女孩說着擡手,憑空調出了一份日曆。虛拟的紙頁嘩啦啦地快速翻動,兩人都注視着它,直至她指尖一動,日曆終于懸停在某一頁。
他看着那個時間,5025年9月15日,随後重新擡眸看向女孩。
“就這個時間,你回到基地的那一天。”伊麗莎白鄭重地對他說,“假如你明年的9月15号,還沒有查明你想要的真實原因,那你就要承諾從此放棄。”
“這也太短了吧?”雪鸮大叫,“現在都已經年底了!”
“承諾放棄……”蘇間羅喃喃道,“然後呢?然後我該做什麼?”
“然後什麼都不需要你做。你隻要像從前那樣,一邊幫助别人,一邊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就可以了。有我在,你至少不會餓死。”
他看着對方認真的表情,心忽然沒來由地一沉。“我還是想知道……為什麼是一年?”
聞言,伊麗莎白的眼神微微變了。在外人眼中或許冷靜依舊,但在他看來,那雙美麗的紫色眼眸彌漫着一種平靜的悲傷。
如果将這樣的發現告訴别人,一定會被懷疑腦子壞掉了吧。畢竟在大衆的認知裡,智腦怎麼可能自然流露出人類的情感呢?
“……”
沒等到對方的答案,他猶豫片刻,還是點了點頭。“我答應你,伊麗莎白。我會好好把握剩下的時間。”
伊麗莎白不語,雙眼倏然閃爍起來,一串串肉眼不可見的數據流穿梭其中。往往在這種時候,他才能格外清晰地感知到,對方的确是與人類不存在于同一維度的數字生命。
隻要程序不被毀滅,她将永遠不會消亡。
“運行完畢,聲紋已記錄入庫。……數據庫内核級加密完畢。”
須臾,女孩的眼睛恢複到了平時的樣子。
“你總有一天要做出選擇的。可是時間不等人,蘇間羅,盡快成長起來,去看看這個世界的樣子。”
“然後,無論如何,不要後悔自己的決定。”
她說這話時,語氣是一貫的冰冷機械,然而話語的内容卻令他有些怔愣。半晌,青年無奈地笑了笑。“嗯,我知道了。”
老師不在了,伊麗莎白就是他最信任的人。不論别人怎麼看待她,她都是他最尊重珍惜的朋友,她不願意說出口的事情,沒必要一味執着地追問。
“最後給你一個建議,”她說,“别把目光局限于統領軍。你不是說,那頭名為‘蘇珊’的高等種,在瞭望塔救了你一命麼?你可以嘗試接觸她。”
“蘇珊?雖然她救了我,但我認為她很危險。”蘇間羅謹慎地答,“也許瞭望塔的慘狀就是她唆使的。那些高智慧亞種一向很狡猾。”
“也許是那樣,但你也沒有定論,不是麼?”伊麗莎白耐心地向他解釋,“七号列車事件,那隻高等種同樣沒有傷害你,這很說明問題。澄清一點,我不是在替它們開脫,但亞種和亞種之間,本來就不是絕對服從的關系,它們甚至會自相殘殺。”
“這種情況下,我認為僅憑一兩隻高等種,很難引導小規模的襲擊行為,更别說有謝明薄這個等級的覺醒者在場的前提下。就像你說的,它們并不蠢,如果不是失去理智被本能支配,很少會自殺式襲擊特殊人群。”
他聞言愣了愣:“它們居然還沒有形成社群麼?這不應該啊,以變異亞種的智商,它們完全具備社會行為特征……”
“不清楚到底是什麼原因。動物行為學本來就很複雜,更何況變異亞種。”伊麗莎白搖搖頭,“如果真如那隻高等種所說,她還會再來找你,你謹慎一些接近她,或許會得到真正的答案。包括她是怎樣用自己的血,緩解你的症狀的。”
“當然,前提是你能保證自己的安全,盡量不要以身犯險。重申一次,這隻是一個小小的建議,具體怎麼做,全看你本人的意願。”
伊麗莎白說的不無道理。調查亞種和他的目标沒有直接關聯,但他也想搞明白那些異常之處,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因此深思熟慮一番後,他再一次來到了二區公會。
進入大廳,沒多少人注意到他,這讓蘇間羅悄悄松了口氣。那身軍部制服太顯眼了,他今天是特意換上的黑色鬥篷。
他在局域網上搜索過,3号瞭望塔全軍覆沒的消息還處于封鎖狀态,目前大部分公衆應該并不知情,軍部的保密工作還是做得很到位的。
蘇間羅心事重重地來到櫃台前,今天公會的人并不多,不需要排隊等候接待員。
沒到一分鐘,就有一個接待員從投影後面轉出來,穿着剪裁合體的绀色裙裝,笑盈盈地站到他面前。
年輕女孩依舊不施粉黛,素面朝天,皮膚素得像是春雪,以那種略顯俏皮又溫和謙恭的、令人印象深刻的姿态,将纖纖素手按在肩上,朝他微微俯身。
“下午好,陸先生。我是奧絲汀·古蘭,很高興能再次為您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