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門,家裡依舊空無一人,直到祖喻睡着也沒見到左翌傑人影兒,半夜祖喻被渴醒的時候發現左翌傑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了,連衣服都沒脫就趴在床上睡着了,呼吸間散發着微微酒氣。祖喻習慣性地伸出手,打算指使左翌傑去倒杯水,伸出的手在即将碰到左翌傑肩頭的時候頓了頓,又收了回去,祖喻有些清醒過來,起身自己去廚房倒了杯水喝。
以前左翌傑很閑,所以他總是心安理得地指使左翌傑做這做那,但現在他卻突然有所顧忌起來,因為左翌傑不再是那個反正閑着也是閑着的人了,左翌傑也有自己的事要幹。其實如果那天他把左翌傑叫醒,左翌傑還是會毫無怨言地去給他倒水,但他卻突然不敢那樣做了。
左翌傑性格裡的溫吞和體貼似乎是天生的,即便常常半夜被祖喻叫醒去倒水也從來沒有不耐煩過,甚至每次都不嫌麻煩地将水兌成溫的,入口的時候不至于太燙也不至于太涼。
可祖喻很懶,徑直從冰箱拿了杯冰水咕咚咕咚灌了,水太冰,以至于躺回床上祖喻再也沒睡着。左翌傑倒是睡得很香,因為疲憊而微微打着鼾。隻是身上沒來得及脫下的外套和牛仔褲看起來應該會硌得人很不舒服,于是祖喻難得體貼地幫他把衣服脫了。
畫鼻子、畫眉毛、畫眼睛,祖喻睡不着,百無聊賴地拿手指描畫左翌傑的五官,左翌傑被他描得很癢,迷迷糊糊地抓住他的手壓在腦袋底下,嘟囔一句:“好困,快睡吧媳婦兒......”
雖然手被左翌傑壓得有些麻,但祖喻卻神奇地睡着了。
日子就這樣不鹹不淡地過着,轉眼秋盡冬至。立冬那天正好是周日,A市下了很大的雪,早上起來窗外一片雪白,祖喻和左翌傑裹着毛毯偎在沙發上看雪,手裡的茶熱氣騰騰。多虧這場雪,誰也出不了門,難得可以一起過周末。電視裡小聲放着電影,屋子裡有種溫暖的靜谧,他們誰也不想打破這種靜谧,所以連說話的聲音都不由自主地變得很輕。
左翌傑眼神放空,捧着茶杯輕聲說:“咱倆好像很久沒有一起過周末了。”
祖喻點點頭,“因為你一直很忙啊。”
左翌傑沒說話,伸手幫祖喻整理一覺醒來就表演倒立的頭發。
“中午吃餃子吧?”祖喻突然有些興奮地轉過頭來,因為剛睡醒而微微發腫的眼睛裡有閃着光,顯得人畜無害,像極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的模樣。
“好呀。”左翌傑十分配合,學着他的樣子睜大了眼。
“吃什麼餡兒的好呢?”祖喻輕咬着杯沿想得很投入,“你說,吃什麼餡兒的?”
“吃你想吃的。”左翌傑說。
祖喻轉頭瞪他,可惜沒什麼殺傷力,“我這不是想不出來嘛!”
“那就三鮮的。”左翌傑适時地給出了意見,“裡面包一整顆蝦仁的那種。”
“行!”
兩人一拍即合,決定去超市采購。
外面雪已經小了,但地上積雪很厚,路很滑,兩人裹着厚厚的羽絨服遠看像兩個皮球,走路的時候挨得近了總是你撞我一下我撞你一下。其實這種時候隻要牽着手或挽着胳膊就會好很多,可惜祖喻是深櫃,所以他倆從來不在外面牽手挽胳膊。
馬上走到超市門口的時候路上出現了一小片冰面,祖喻蹲下系鞋帶,準備起身時左翌傑突然伸出兩隻手道,“就這麼蹲着,把手給我。”
祖喻猶豫了一下,握住了左翌傑的手,于是左翌傑拉着祖喻在冰上滑了起來。
“卧槽!”祖喻先是吓了一跳,緊接着放聲大笑起來。
他一個南方人,雖說在A市呆了這麼多年已經不會見雪就興奮了,但這種幼兒時代的玩法他沒試過。
左翌傑牽着祖喻在冰上溜了兩圈,祖喻笑聲肆意像個小孩,引得路人紛紛側目,好笑地看着兩個大男生在路邊玩耍。
“我們小時候都這麼玩兒。”左翌傑笑說,将意猶未盡地祖喻從冰地上拉了起來。祖喻沉浸在剛才滑冰的緊張和快樂中,一直緊緊牽着左翌傑的手,直到走進超市的大門才後知後覺地悄悄松開。這個松手的動作讓祖喻莫名有些内疚,忍不住偷偷觀察了一下左翌傑的表情,好在左翌傑并沒有表現出什麼,自然地推過購物車說:“走吧。”
迄今為止發生的一切都讓人感覺這是美好的一天,誰知走進超市以後他倆卻因為三鮮是哪三鮮而産生了不同的意見。左翌傑認為三鮮當然應該是韭菜、蝦仁、雞蛋;而祖喻說他從小到大吃的三鮮都是香菇、豬肉、蝦仁。由此可見,南北差異确實是部分人類間難以逾越的鴻溝。就在兩人争執不下進入僵持狀态的時候,身後忽然有人叫了祖喻的名字。
祖喻回頭,發現是一個大學時期關系還不錯的同學。
“真是你,我就說嘛,看背影像你。”男生笑道。
祖喻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假裝鎮定道:“真是好久不見了,現在在哪兒高就?”
“嗨,進體制了。”男生道。
兩人半溫不火地閑扯了兩句,男生注意到了一直站在祖喻身後沒走的左翌傑,禮貌性地問道:“這位是跟你一起來的吧?”
沒等左翌傑開口,便聽祖喻頭也不回道,“什麼呀,我一個人來的。”
左翌傑愣了愣,那個男生顯然也愣了愣,最終沒多說什麼,随便聊了兩句就走了。男生離開後祖喻和左翌傑也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祖喻想說些什麼,但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知道剛才那句回答其實完全可以有更合适的說法,比如:“哦,這是我表哥”;再比如:“嗯,這我同事”。可那一瞬間他連頭都沒敢回,本能地脫口而出了那句“我一個人來的”。
左翌傑也什麼都沒說,隻是把手裡的韭菜扔回貨架,拿了盒香菇扔進購物車裡。
祖喻故作若無其事地說:“你不是要吃韭菜雞蛋的嘛?”說着伸手想從購物車裡把那盒香菇拿出來。
但左翌傑已經推着車走了,沒什麼語氣地說:“就這個吧。”聽不出情緒。
一直以來左翌傑似乎對任何事都是一副不争不搶安之若素的樣子,很少有什麼事讓他生氣,也很少有什麼事讓他在意,佛到身上能燒出舍利。但憑這麼久以來祖喻對他的了解,左翌傑不是真的沒有情緒,通常看不出情緒的時候,就是他有情緒了。雖然别人看不出來,但祖喻看得出來。雖然祖喻看得出來,卻不會哄人。祖喻哄人的方式就是把飯做得好吃一點,你能嘗出來就算,嘗不出來就沒招了。
所以那天祖喻做了兩種餡兒的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