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瞿期并非整個頭靠上來,與其說靠着,倒不如說是額頭抵着他的肩膀。
就像上課打盹的學生,腦袋輕點許久,終于找到一個支撐點,于是更加心安理得地睡起覺來。
應知寒微微側過頭,這個角度能看到瞿期的小半張臉。這人膚色很白,大概是沒常曬過太陽,襯得睫毛投落到眼下的那片陰影格外明顯。
和醒着時常帶笑意的樣子不同,他睡着之後,嘴角反而沒什麼弧度,像條一筆成形的直線,甚至透着疏離。
應知寒沒來由地産生一種,似乎這才是瞿期真實面容的錯覺。幾秒後,他收回目光,閉眼靠向了另一側的窗戶。
或許是真的困極了,肩膀上這個腦袋就這麼一路抵着他,直到臨近校門口,司機踩了腳急刹,瞿期才因為慣性被甩得腦袋一空,忽地驚醒過來。
應知寒看到他挺直上半身,目視前方懵了一秒,轉過來問:“怎麼了嗎?”
“沒什麼,有個橫穿馬路的。”
瞿期“哦”了一聲,調整了一下坐姿之後重新靠回椅背上,懶懶道:“吓我一跳,做夢夢了一半就醒了。”
“夢到什麼了?”應知寒問。
瞿期沒立刻回答,他閉着眼,不知道是不是在回憶。過了會兒才說:“記不清了,又短又模糊的。”
說完,他下意識擡手摸了摸額角,那裡有一抹很明顯的、因為長時間壓在什麼地方而餘留的觸感。
公交急刹完又往前行駛了一段路,然後平穩停在站台邊。車門一開一合揚長而去,瞿期僅剩的那點困倦都被寒風吹了個幹淨。
到教室時,由于習慣使然,他差點走到原來的位置,還是應知寒問了一句“你要坐哪去”,他才反應過來,屁颠颠拎着書包去了新的座位上。
以前長時間自己獨坐一個位置還沒覺得,現在身邊多了張桌子多了個人,瞿期才發現會在各種方面冒出一些不習慣來。
短短兩節課,他就因為寫字太過沉浸,右手手肘越寫越遠,碰到了三次應知寒的手肘。
也因為試卷太多,大喇喇鋪得跟擺地攤似的,等到回過神一看,應知寒的桌子已經被他占了将近三分之一……
就連東西掉到地上,他彎腰撿起來的時候,腦袋都會撞到這人懸在桌面以外的手臂。
雖然對方從頭到尾都沒說什麼,但瞿期終于忍不了了,他拿了一摞書出來,放到自己桌子最右側,然後碼得整整齊齊。
看着他忙前忙後的樣子,應知寒問:“你在築巢麼?”
“什麼築巢?”
“我以為你要築個巢方便上課看雜志。”
“屁,想當年我坐講台旁邊的時候,看雜志都不需要築巢,現在更不需要了。”瞿期說。
聽聽,這才多久,那些日子就已經變成“想當年”了。
應知寒又道:“那你在幹什麼?”
“用來約束一下我自己,免得我再過界。”
“能約束住麼?”
這摞書壘得俨然像一堵矮牆,應知寒還以為他會非常笃定地說當然可以,然而瞿期思考了幾秒,非常輕快地說:“能不能的之後再說,至少我有這個态度。”
應知寒:“……”
瞿期拍了拍手上的灰塵,正要出去接水,就看李恣拿着張A4紙沖進教室,高喊着:“運動會報名表了啊,瞧一瞧看一看,各種項目應有盡有,任君挑選了哎!”
他說完直接停在講台上,幾個學生霎時蜂擁上前,就連趁着課間補覺的人也醒了大半。
“卧槽運動會,啥時候?”
“你大爺的,這男子1500是什麼鬼,往年不還是1000嗎,讓我們這高三老胳膊老腿的,怎麼跟高一高二的比?”
“诶,你自己老可别帶上我們,我還沒到十八一枝花呢。”
“那你報個1500讓我看看實力!”
“……”
被關瘋了的學生就是這樣,一點小新聞就能讓教室被圍堵得水洩不通。
瞿期看着講台上叽叽喳喳的人群,默默放下杯子重新坐了回去,然後把頭往課桌底下一埋,再也沒擡起來。
看他這莫名其妙的行為,應知寒略顯疑惑地問:“怎麼,胃疼?”
瞿期忙不疊伸出食指噓了一聲,說:“你别跟我說話,不然待會兒我就該頭疼了。”
應知寒還沒理解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就看到自己的課桌被人雙手一撐。
李恣一臉興奮地問:“诶他人呢,我剛不還看到他在這兒嗎?”
他一邊說着一邊夠頭看了一下,說:“诶圈兒你怎麼了,你胃疼?”
瞿期安詳地閉了閉眼,直起身來,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沒事,就是看到你讓我有點兒牙疼。”
李恣左右摸了一把自己的臉,樂呵呵說:“是嗎,我有這麼甜嗎?”
瞿期:“……”
“算了不說這個了,”李恣說,“下周應該要開運動會了,你有什麼想報的項目嗎?”
“沒有。”瞿期斬釘截鐵說。
“好的,男子4×150,混合4×200,男子1500,跳高跳遠扔鉛球,最後還有個打籃球,你選哪個?”
“你還跟這說上貫口了是吧?”瞿期說,“能不能不選?”
李恣雙手合十求了一下:“幫幫忙,不然咱們班項目湊不齊,我一人兒報了仨項目。”
他求完又轉身對應知寒說:“應哥,知哥,寒哥,知寒哥!您呢,挑個什麼項目?”
應知寒:“……”
“你在這排列組合麼?”他被嚷嚷得耳朵疼,打發道,“我考慮一下。”
“得嘞!”
李恣應完後被人一叫,又回到了講台上,這裡終于清淨下來。
瞿期說:“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麼會說,看到他頭疼了嗎?”
應知寒動了動唇說:“知道了。”
瞿期瞬間樂得靠在桌上,撐着頭問:“所以你打算挑個什麼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