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鍋這種東西總是越吃越熱鬧的,熟了的東西隻要不趕緊撈,幾秒之後就沒了。
瞿期一邊吃,一邊往應知寒那兒瞟,瞟到後半程,還是忍不住問:“怎麼樣,調料味道還行麼?”
應知寒餘光看了他一眼,壓低音量“嗯”了一聲說:“瞿廚神。”
他剛喝完一杯溫冷的苦荞茶,嗓音聽起來有絲絲涼意,聽着像捉弄。
然而瞿期很滿意這個稱呼,晃了晃腦袋坐回去,把碗裡剩的半塊土豆吃了。
吃到最後,桌上的菜幾乎不剩什麼了,幾個人又叫上來幾瓶果啤,開始玩起了“逢七就過”的遊戲。
規則十分簡單,從任意一個人開始報數,遇到“七”或者“七的倍數”,就用拍手代替,直接用數字回答、或是回答錯了的,通通都罰酒。
對于這幫理科班的學霸來說,這種遊戲簡直小菜一碟。幾乎所有人都沒怎麼放在眼裡,然而兩輪之後果啤空了一半,他們才意識到問題不太簡單。
為了坑人,這群王八蛋語速都非常快,兩隻手還在桌上極快速度地敲着,大有一種能坑一個算一個的架勢。
幾輪下來桌上喝趴了一片,不過不是醉的,而是撐的,畢竟拿來的果啤度數幾乎為零。
瞿期越喝越不想思考,到後面整個人撐着腦子發蒙。而旁邊的應知寒幾乎就沒輸過,最開始倒的那杯都還剩了一半。
另外那幾個男生還玩幼稚的石頭剪刀布,他撐頭閉着眼緩了一會兒,奔忙兩天的累勁顯現出來,胃裡也泛上來一股不太舒服的感覺。
他後知後覺地有點想回去了。
過了片刻,身邊有一道低低的聲音問:“你想回去了?”
瞿期擡起頭來,對面的周培捷恰好興奮地叫了他一聲:“快快快,來剪刀石頭布,還有最後一點兒酒,誰輸了誰喝!”
他沉默了幾秒,對應知寒笑了一下說:“還好,等我去猜個拳再說。”
等到一群人鬧完,已經将近十點,走出包廂的時候人都空了大半。
隻剩了一兩桌還在用正常音量談話,對他們這種剛狂歡完的人來說,聽着反倒像是竊竊私語。
走到店外的馬路上被風一吹,幾個人也瞬間清醒不少。
顧及明天還要上課,一行人終于舍得各回各家。
應知寒打了個車跟瞿期一起坐上去,從上車起,他就看這人偏頭靠着窗,眉心輕蹙着,路燈從車窗外劃過去時,讓他看起來像是不太舒服。
到了白松街,應知寒拎着兩個書包下了車,瞿期亦步亦趨跟在他後面一兩步,一言不發。
走到院門口開門時,應知寒問:“你是不是不舒服?”
“嗯?”瞿期擡起頭來,片刻後又低下去,說,“也沒有,可能就是……喝太多了有點撐?”
頭腦看起來還挺清晰的,應知寒“嗯”了一聲,沒多說别的。
到家的時候黃阿姨已經睡了,走到玄關,瞿期忽然找什麼東西似的,低頭轉了個圈。
“找什麼?”應知寒問。
“我書包呢?”
應知寒擡了擡手肘:“這。”
瞿期“哦”了一聲,趿拉着拖鞋去了沙發。然而在沙發上坐了沒兩秒,他又踩着鞋沙沙地走過來,問:“那我相機呢?”
應知寒眯了一下眼,指着玄關的櫃子說:“在你書包裡。”
這人又“哦”了一聲,再次回到了沙發。
應知寒打算去洗個手,路過沙發時,不太确定地朝那個後腦勺問了一句:“你不會醉了吧?”
雖然很難想象有人灌果啤會灌醉,但這個世界沒什麼不可能的不是麼?
沙發上的人轉過來,目光直視着這邊,眼神看起來清澈且明亮。他說:“你為什麼會覺得我醉了。”
“沒什麼,沒醉就行。”應知寒說。
他到廚房洗手洗了幾秒,出門就發現門口站了個人。
瞿期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滴水的手,片刻後擡起頭來,說:“你看到我相機了麼?”
應知寒:“……”
他閉了一下眼問:“你家蜂蜜在哪?”
*
在他泡蜂蜜水的這個間隙裡,某位聲稱沒醉的醉鬼終于找到了相機,盤腿坐在沙發上看起了今天拍的照片。
沒過一會兒,醉鬼握着相機走過來,把屏幕遞到他眼前:“看,我今天拍的你,好看麼?”
應知寒愣了一下,擡眼看向屏幕,那是他今天投最後一個球的時候。
他不知道這個“好看麼”問的是哪一層,于是幹脆攪了攪杯裡的蜂蜜水遞過去:“把這個喝了。”
醉鬼同學沒得到回答有點不高興,捏着杯子轉身走了。
回到沙發上之後,瞿期又自顧自地欣賞了一下這張照片。這應該是他這兩天拍得最滿意的一張。
應知寒投最後一個球時正對着他的鏡頭,那會兒的太陽陰了一瞬,照片整體的色調變得有些冷。他投球的身影在那一刻高高躍起,就像一柄淬過寒冰的長纓。
瞿期喝了幾口蜂蜜水,又按着鍵位往後調,他走馬觀花般唰唰唰地翻着,終于翻到印象中今天拍的第一張照片。
他結束了審查,正準備擱了相機去洗杯子,卻又不小心碰到屏幕。
照片又往後跳了一張。
瞿期怔愣了一下,拿起相機。
屏幕裡出現了一張十分陌生,但又十分熟悉的照片。
說陌生是因為他對這張照片毫無印象,無論是構圖還是色調,都不是他會用的那種。
而說熟悉是因為,照片裡這個人不是别人,就是他自己。
他在塑膠跑道上奔跑着,額發被風吹得揚起來。他剛從一棵樹的陰影下跑出來,被太陽晃得眯了一下眼睛,照片裡看起來就像是在笑。
這是應知寒拍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