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昭回答不上來。
她詢問道:“所以你是在怪我嗎?”
“沒有。”瞿期别開頭,“你供我吃供我穿,我不是應該感恩戴德麼?哪裡來的資格責怪你。”
“那我一個當媽的不能問問兒子成績嗎?”柳昭敲了敲桌子,質問道,“我關心你也變成錯的了嗎?!”
瞿期倏然站起來,椅子“刺啦”一聲往後滑了一截。
“可是你關心的那個點根本就不成立!”他轉回來對柳昭說,“你覺得你在因為成績下滑而關心我,可我根本就沒滑,高考看的是總分不是年級排名。你隻是一味地逼迫我按照你的思維走,為什麼不能承認,這個世界就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呢?”
他閉眼呼吸了兩下又睜開:“你知道我昨晚看到成績單上那個‘2’的時候,在想什麼嗎?”
柳昭以為他會繼續往下說,坐在一旁等着他的下文,可他卻沒開口,像是鐵了心要從她口中得到一個回答。
她遲疑了一下:“失落?”
瞿期扯了一下嘴角:“所以你看吧,你說我把所有事都憋在心裡,這就是答案。”
“是解脫。”他說,“我終于能不用再被架在那個‘1’上面,像一個傀儡。事實也證明了,第二名也能代表進步,可是你看不見。”
瞿期已經沒力氣,也不想再争論了,畢竟從柳昭的回答來看,說什麼都沒用。
他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回想起那個猜測,最後說了一句:“應知寒很好,非常、非常好。他沒有影響到我,我也沒有覺得被影響到,你不要出爾反爾讓他再搬來搬去。”
說完這話,柳昭的手機剛好響起,她接起來,朝那邊“嗯”了兩聲,說了句“馬上來”就挂了電話。
“我現在有點事要出門。”她歎了一口氣,“晚上回來我們再重新談一下。”
“不用了,你忙你的。”瞿期說,“這麼點小事還沒必要大動幹戈地談了又談。”
“瞿期!”柳昭拍了一下桌子,“把你這句話再說一遍。”
遠處的卧室門打開,方謙弘打圓場似的趕過來,朝樓上的過道揚了揚下巴,方懿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那裡。
“算了算了,”方謙弘推着她往外走,“大清早别吵架,小懿也還在樓上看着呢,待會兒吓着孩子。”
把柳昭勸出門之後,他又走到瞿期面前,伸手準備拍肩:“醒醒,别跟你媽置氣,她也是為了你好。”
瞿期躲開他的手,冷淡道:“我媽已經出門了,你用不着在那假惺惺的。”
方謙弘的手尴尬地僵在空中,他蜷了一下手指又放下去,慈和地說:“這怎麼能叫假惺惺,我跟你媽媽結婚十多年了,也算是你半個爸爸……”
“不需要。”瞿期打斷他的話,“我爸早死了,要當我爸的話等你也先死了再說。”
“你!”
方謙弘正要發作,就聽樓上又傳來開門聲。
應知寒從樓上下來,他去往玄關時,朝這邊看了一眼,目光不知在誰身上停留了片刻又收回去,最後換鞋準備出門。
礙于有外人在,方謙弘臉邊的骨骼動了一下,硬生生被憋得又扯了個笑容出來:“我知道你還在賭氣,這樣吧,叔叔再給你添碗粥。”
“你演完了麼?”瞿期說,“這裡不是劇院,沒人給你搭戲台子。”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繞過餐桌,上去換了件衣服,嘭一聲關上門,離開了這個一地雞毛的地方。
*
瞿期出了家門,在巷子裡快步走着,早晨的北風刮得他皮膚生疼。
他還沒想好要去哪,走到巷口時,卻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應知寒背對着他,不知道是不是在等車。
他踟蹰了兩秒,站在原地整理了一下情緒,還是朝那邊走過去,開口問道:“你怎麼在這,不是要去你外婆那邊麼?”
應知寒回過頭來,好像不太意外他出現在這裡,他點了一下頭說:“正要去。”
“打車麼?”
“……嗯。”
瞿期“哦”了一聲,雙手揣兜停留在他身邊,不知道是在陪他等車還是單純無聊。
車流在眼前穿行而過,超車、變道、喇叭聲四起。他們就這麼安靜地站在路邊,打的車卻很久都沒到。
“你……”
“我……”
兩個人同時開口,又同時停下。
應知寒道:“你說。”
瞿期盯着自己的腳尖,把重心移到腳跟上,來回墊了兩下,咕哝着問:“我能去麼?”
應知寒默然片刻,說:“可以,但是可能有點遠。”
“哦。”瞿期又墊了兩下腳,擡頭問,“那能管午飯麼?”
應知寒盯着他的眼睛,問道:“你想吃什麼?”
“我想吃什麼就能有什麼嗎?”
“能買到的就可以。”
“真的?”瞿期伸手一指,“那邊剛好就有個生鮮超市。”
他本意是開個玩笑,沒想到對方像是真要往那邊走。
“你不是已經打車了嗎?”瞿期問。
“……”應知寒沒來由地沉默了一瞬,動了動唇說,“司機取消了。”
說完,他就擡腿往超市那個方向走去。
瞿期疑惑了一下,好像不記得剛才應知寒看過手機,怎麼知道司機取消了訂單的?
這個想法隻冒了個頭,倏而又溜出腦海,他回過神,三兩步跟上了前面的人。
等到半個小時之後走出超市,兩個人手裡都拎滿了東西,葷素應有盡有,還沒做就已經能看出是豐盛的一餐。
應知寒拿出手機要打車,瞿期卻指了一下站台那邊說:“坐公交吧,你之前不都坐公交麼?”
他上車徑直坐到了後排靠窗的老地方,東西放剛放下,就喋喋不休地聊起天來。
從剛才在超市起,他就保持着這樣極度亢奮的狀态,每買一樣東西都會不停地說話,乍一看沒什麼事,實際上很像在掩飾什麼。
瞿期扒拉了一下腿邊的袋子:“不得不說,除了食堂和黃阿姨,我都好久沒吃過别人做的菜了。”
“那你待會試一下。”應知寒說。
瞿期“嗯”了一聲又接着道:“但萬一太好吃了怎麼辦?萬一我吃完就舍不得這一口,那不是還要經常去你家蹭飯麼?”
他說這些話時始終是笑着的,連嗓音裡都是這樣極為明顯的笑意。
“瞿期。”應知寒忽然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瞿期擡起頭來,笑問:“怎麼了?突然點名讓我有點惶恐啊。”
應知寒沉默了片刻,目光掃過他鼻尖以下,又擡起來,看着他的眼睛,說:“不想笑就别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