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走後,文藝委員在講台上說:“那大家到時候在群裡讨論吧,有什麼想法都可以說出來或者投票,最後我們少數服從多數。”
老實說,瞿期對這種合唱曲目沒什麼執念,唱什麼都行,再加上他的歌單基本都是外文歌,要不就是不适合這種場合的歌,所以很難給出什麼建設性的意見或建議。更遑論他還有更重要的事。
以至于當群裡讨論得熱火朝天的時候,他就當起了随波逐流的浮萍。
他坐在應知寒房間的椅子上,整個人重力靠後,把椅子腿翹得隻剩兩根在地上。然後時不時在群裡回複個“+1”,時不時又回個“這首也行”,看起來很忙,實際貢獻為0。
至于房間原本的那位租客,早就被他這個霸王行為擠到了飄窗上去。
瞿期放了手機,看應知寒一條腿撐在地上,另一條腿支在飄窗上,腿上放着某一科的卷子,正認真地刷着題,周身顯露出一種生人勿近的氣質。
他忽然嘴欠地問了一句:“诶,你會很煩我天天來蹭你房間麼?”
應知寒頭也不擡,反問道:“如果我說煩你就會不來了麼?”
瞿期斬釘截鐵:“不會。”
“那你還問什麼。”
其實他自己也很難說清為什麼總往這個房間跑,每次給出的理由都是要問題,最後卻也沒怎麼問。
唯一的解釋就是,這個房間大概有什麼文曲星鎮守,坐在這裡似乎讓人思路更清晰一些。
好在應知寒也沒真的要攆他出去。
瞿期盯着桌上的試卷看了會兒,大概是夜深人靜就容易思緒繁雜吧,他忽然不太想做理科的題目了,于是大手一揮,抽出一張草稿紙,準備試着寫寫發言稿。
他憑借自己貧瘠的語言能力,在紙上寫下了幾個字:尊敬的老師們,親愛的同學們,大家晚上好。
緊接着,他又寫下兩個字:再見。
“……”
瞿期被自己氣笑了,用筆劃掉再見二字,拎着紙坐到了應知寒身邊的飄窗上。
“大學霸,幫我出出主意?看看發言稿該怎麼寫?”
應知寒晃了一眼他的紙說:“怎麼不直接現場發揮?”
“那你不如殺了我,”瞿期說,“現場發揮的話,第二天學校論壇的标題就會變成——驚!高三某不知名學生代表居然是個文盲,站在台上一個字也講不出來。”
他這語氣很像街頭的八卦小報,應知寒被逗得笑了一下,說:“你的口才還擔心說不出來話麼?”
“當然,人總有很多緊張的時候。”
“看不出來你還會緊張。”應知寒說。
話題越扯越遠了,瞿期把草稿紙抽回來,呵了一聲說:“算了,求仙問蔔不如自己做主,我就不信今晚寫不出來。”
他拿着紙又回到書桌,開始正經思考起來。
其實語文老師說得沒錯,他駕馭文字的能力還是很得心應手的,隻要寫出前面幾句話,後面的很多句子就像流水似的傾瀉出來,甚至越寫越順手,好一會兒沒再插科打诨過。
兩個人就這麼分坐在卧室的不同位置,隻有應知寒那邊偶爾傳來翻書翻頁的聲音。
但不知道是自己太過投入還是什麼,瞿期寫完收了筆,才意識到那邊翻書的聲音也很久沒響起過。
他滿意地轉過頭,恰好對上應知寒的目光,對方的視線不知怎麼移開了一瞬,然後又轉回來,問道:“寫完了?”
瞿期點點頭,拎起滿滿一頁紙抖了抖。
“恭喜。”應知寒說。
瞿期盯着自己的稿子看了幾秒,說:“你現在有空麼?我念一遍你聽聽?看看有沒有什麼需要改進的地方。”
“你确定要我來聽?”
“确定啊,這有什麼不确定的,我隻是演練一下,又不是要讓你多麼冷面無私地批改作業。”
“那你念吧。”應知寒說。
“咳咳。”瞿期咳了兩聲,把那張紙舉到眼前,開始念了起來。
“尊敬的老師們,親愛的同學們,大家晚上好。
“我是高三理科1班的瞿期,很榮幸能站在這裡,進行一場辭别舊時年歲,迎接新年晨曦的發言。
“……”
應知寒不知道什麼時候站起了身,他抱着雙臂,斜倚在飄窗拐角的牆體上,目光平直地看着眼前這人一邊念着,一邊從左走到右,再從右走到左,如此反複。
他忽然想起剛轉到懷甯的那幾天,他沒有試卷,語文老師就一杆子把他支到了瞿期旁邊。
那天的課上,瞿期被點起來回答一道閱讀理解,他也是這樣長篇大論地講着。他的嗓音很幹淨,咬字也很清晰,像早春的山泉水敲在石頭上,很容易讓人聽着聽着就沉浸在裡面。
就連卧室慘白的頂燈投落在他身上,都像是打出來的舞台光。
“很多話想必大家也聽累了,那麼在祝詞的最後……”瞿期的腳步停下來,他放下手裡的稿子,看向應知寒,仿佛在和屆時台下的人群互動。
他彎眼笑了一下說:“祝你,祝我,功不唐捐,前程似錦。”